◎鄒敦怜

　早晨一起來，他的心情很好，在才成立兩個星期的同學群組裡，寫著：「就是今天了，我們瀑布邊見!」打完這些字，他輕鬆的起身，吹著口哨準備漱洗更衣。

　其實最近煩心至極，幾乎所有的考驗都在同一個時間點爆發，每天都像過關。他沒有悲觀，因為心中存著一句話：「人生就像爬山，只要堅持就能看到美景。」這是讀高職時，一位老教官對他說的。他個子高，講話大聲，是同學裡的頭頭，讀高職時正是年輕氣盛，什麼頑皮事都做過。有一次真的鬧得太過分了，還被教官請去訓誨。

　教官說他很有義氣，委派他當糾察隊，負責「監督」同學抽菸的情形。這樣的尊重讓他頓時繳械，他的劍拔弩張原本就是裝出來的，他的陽光也是偽裝的武器。因為家庭因素，他很小就被迫獨立，心裡總是有那個怕人看不起的陰暗角落。他就這麼與教官建立了彷如父子般的情誼，教官喜歡爬山，常常找他一起去。

　兩個多星期前，他從line看到一則陌生訊息：「李志航教官去世……」許久不見的同學問大家要不要參加追悼會。他感念教官對自己的影響，趕緊聯繫同學，也在教堂和同學碰了面。高職畢業快二十年了，同學們的對話圍繞著家庭、孩子、薪水打轉，有人問起：「你呢？怎麼都沒和大家聯絡？」單身的他一時語塞。

　高職畢業後，他簽了志願役，軍中生活充實安定，讓他賺了第一桶金。之後，他進入一家公司當業務，薪水高得嚇人。公司轉型後他離職，拿著積蓄進出股市，有七八年時間就在股海浮沉，進出的數字已經是天文數字。只是一次摔跤讓他跌至谷底，發了願自己要踏踏實實地創業；創業是一條不歸路，曲曲折折彷如修行。

　不過，有人幫他回答：「他賺大錢了啦，大董事長哩！」同學們起鬨要分一杯羹，在半推半就的狀況下，他負責舉辦這次的同學會，還特別交代說：「你們人來就好，不用分攤，我自己一個人，負擔比較輕，我準備餐點，大家不嫌棄就隨興吃。」

　當他準備好，拿起手機準備出門時，看到連著好幾個私人訊息：

　「昨天被迫加班，今天要補眠……」

　「小孩昨天突然生病，我今天不去了……」

　「我老婆今天回娘家，我要帶小孩去補習……」

　原本說要來的十個人，全都有事不出席。

　他拿著預訂好的食物餐點，還是來到瀑布邊。把新買的野餐墊鋪好，將餐點擺好，看起來好豐盛。他拍了一張照片傳到同學群組裡，寫著「開動，致青春，謝謝來捧場的同學，沒跟到的就下次嘍！」然後，他退出了那個群組。

　野溪淙淙，山風習習，瀑布宛如白練。他想起年輕時與教官的相處，心中又有滿滿的能量，就當作是與過去的自己開的一場同學會吧！翠綠的山巒彷彿浮現教官的身影，他舉杯致敬，敬自己，也致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