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楊崢

　站在便利商店外，手裡的咖啡冰得很通透，他一口氣灌了半杯，人都醒了。兩天沒睡，終於交件。

　工作室的咖啡機壞了，工讀小妹也開學，還好樓下就有便利商店，念書時因為氣質女星的代言，所以每天喝一杯，現在杯上風景綺麗萬千，卻已不復見當年的怦然。

　女兒也在保母家待了兩三天，稍後去幼兒園接回家，她應該很開心。

　果然，女兒一見了他馬上飛撲而來，甜甜軟軟地環著他的頸，滔滔地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。保母家的貓貓咬壞了阿姨的拖鞋，也把叔叔的襯衫尿濕，但牠很聰明，看見大人生氣就躲在她懷裡，女兒保護著讓牠沒有被打屁股。

　「我的同學最近都綁兩個包包上學，保母阿姨也幫我綁兩個包包，老師說我們看起來就像雙胞胎唷！」女兒喝著養樂多，小嘴還是繼續說著。「我們約好明天要一起穿蝴蝶裙子。把拔，我想要穿那件上面有蝴蝶的H&M的裙子！」

　父女倆晚餐吃了麥當勞，他把薯條加進玉米濃湯裡吃，女兒拿薯條沾著蛋捲。 他吃大麥克，女兒吃著小雞塊。

　洗完澡後，父女坐在電視機前看著哆啦A夢劇場版，然後渾然睡著了。

　他醒來時已經深夜了，他把女兒抱回她的房間，女兒模糊地喊著「媽媽」。

　他有那麼一刻心臟糾結了一下，蓋上被子關了燈他退回自己房間。

　大學畢業那年，他和孩子的媽在同一個工作室畫圖，她勤奮努力，一心想著要到法國深造；他則看好國內市場，覺得留在臺灣安定又有前景。

　彼此原本就有好感，同事兩年又有共同的美好經驗，即使將各奔前程，那藏不住的感情畢竟還是在她出國前放肆了一回。

　女孩離開一年後來找他，抱了個孩子給他。「這是你的孩子，但我實在無法獨力撫養，我的課業還要繼續，請你好好照顧她。」

　五年過去了，她再也沒有任何消息，在法國或臺灣他一無所知。父母早逝的他靠著老實誠懇的保母一家，也帶著女兒安安穩穩地過日子，只是每每被問起孩子的媽媽，他就只能說她在很遠的地方旅行，保母以為是孩子的媽媽已辭世，女兒問過兩次後，便不再問起。

　應該是總在夢裡和媽媽相見吧！他這樣想，不知怎地，竟有點鼻酸。

　女兒清早便起床，他試著幫女兒的 頭髮綁兩個包包，卻是疏疏歪歪的兩顆瘦包包。

　女兒摸著他的手笑得好甜好燦爛，「把拔綁得比保母阿姨綁的還漂亮耶！」他笑了。

　去得早了，幼兒園門口老師還沒出來，他牽著女兒的手坐在台階上，女兒哼著卡通歌曲。「啊，我同學來了！」女兒突然跳了起來，掙脫他的手。

　他往女兒奔跑的方向看去，有一瞬間，他像被雷擊中了一樣。

　兩個女孩一模一樣的蝴蝶洋裝，歪歪瘦瘦的包子頭，他抬頭看著牽著孩子的女人。

　五年了，她變了，頭髮長了，臉頰瘦了……坐在早餐店裡，他們閒聊起這五年。不知道會不會是對的人，但應該是對的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