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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/10/14 

副刊

愁上心頭情難剪

◎林念慈

 有幾次把指甲剪深了,露出粉嫩的甲肉,與其說是疼痛,還不如說是一種異樣感,總要彆扭幾天,等它長回來方才覺得舒心;就像袒裎相待也有界限,一旦越線,哪怕只是一點點,也讓我感覺惶恐不安。

 小小指甲並不顯眼,卻帶有幾分邪魅。比如傳說中夜裡不能剪指甲,而電影裡想要作祟,必定少不了妖怪張牙舞爪的畫面;又如慈禧太后十指纖纖,總戴著質地名貴的甲套,本來也算得上是附美甲,只因大清皇朝氣數已盡,那長指甲便帶著詛咒的氣味,把時代抓出血痕來。

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,指甲似乎也是女性魅力所在。遙想古代仕女的春蔥指甲,她們用鳳仙花的汁液染色,楊維楨詩作〈鳳仙花〉裡便有一句「彈箏亂落桃花瓣」,形容女子彈箏,手指翻動如桃花片片飛落,真令人浮想聯翩。

 曾讀過一篇小說,男子養著人魚,每天朝池子裡丟擲玫瑰,美艷的人魚就會浮出水面吃花瓣,兩者形成奇特的戀愛關係;在男子眼裡,她那幼小、粉紅色的指甲,也彷如初開的粉紅玫瑰。張愛玲的《紅玫瑰與白玫瑰》裡更是絕唱,男主角佟振保在自己的頭髮裡發現了王嬌蕊的一彎指甲,他說那是「小紅月牙」,不說之說,盡顯風情;後來寫王嬌蕊剪掉精心養好的指甲,一是怕劃傷了情人,同時也是隱約和遊戲人間的自己告別,只是剪得了自己,難剪情意。

 我還以為只是文學筆法,有一天抬頭,真有一彎紅色的新月。

 過去習慣以紙筆寫作,我握筆向來用力,每次寫完一落稿紙,指甲總狠狠地嵌進掌心裡,留下一排清晰可見的印子;那些甲印是月光也是約定,既照亮寫作的前路,也提醒自己莫忘初衷。進入另一個時代以後,總被飄忽不定的Wi-Fi訊號氣得哇哇叫,那一彎一彎的符號像指甲,只是不再刮搔撩撥,只會顯示電波覆蓋程度,極其不解風情,乾脆剪掉吧! 

 有時忙得忘了修剪指甲,母親總說:「還不剪?再留下去真要變成一頭野獸了!」指甲是人的延伸,我的血氣與意志,順著脈絡不斷生長出來,而我卻一剪再剪,把自己剪成整潔、可愛的模樣,送給全世界;我看著指尖上半長不短的指甲,這次打算任性地等上幾天,再長、再長,把野性完完整整地長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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