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::
2020/10/21 

副刊

【心靈補給站】鏡中的孤獨迷宮

◎龍青

 有一首古民謠如是唱道,「女士,您有一雙殺人眼」,那是因為愛情讓人們無法抵擋這種純潔的眼神,「一雙不同尋常的眼睛/看見它們是我的不幸/……每一次看見/都是我的死期」,除了愛情,我竟然也遇見了這樣一雙殺人眼,它盯著我,如同一顆子彈,隨時朝著我的名字射來,彷彿她的人生只有我這樣的獵物才能滿足她。

 我們身上都帶有不可告人的祕密,然而這樣的祕密是否在光天化日之下能夠變成一顆子彈,能讓攜帶者一蹶不振,從此帶著莫名其妙的傷痛惴惴不安?

 日本作家佐藤春夫在《更生記》中這樣說,「一個人不論怎麼傲慢,只要具有高尚的心靈,便會在一些小地方流露出自然的羞慚表情來」,看來我們能夠遇見的「高尚的心靈」永遠太少,每個人都足夠傲慢,誰還需要「更生」,從這個頑固的自我意識當中讓一個謙卑的自己重新復甦?沒有那回事,我所遇見的每個人類都有一堆道理,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早已志得意滿,毫不畏懼,「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」,每天來來去去的人群,只是一堆行走的、喧囂的墓碑。有時我這樣憤忿不平,是因為好心情容易敗壞,來自一隻蜜蜂的輕輕一螫,意味著文字帶有先天的疼痛,它依然掌管著我們的喜怒哀樂。

 讓我們細細地看著自己的眼睛,在鏡中、在水面,在其他人的眼睛裡,能夠告訴我們,在那雙澄澈或者混濁的眼睛底下,他或者她有什麼樣的祕密。那些不為人知的慘痛或者歡樂是否仍然強烈,誰也不知道──我們無法以語言來描摹目擊,就像羅得之妻在目擊索多瑪的命運時,她已經化身為一根鹽柱,鹽也在我們的腳底堆積,很快能夠上升到膝蓋,繼而佔有我們的軀體,讓我們成為新世紀的圖騰柱,上面刻著慾望的痕跡。

 不論我們的父執輩經歷了什麼,都被我們視作無關緊要的過去,無關緊要。因為眼前的生活讓我們感到緊迫,我們沒有餘裕去關心沉重的歷史,人性的,太人性的,幾乎與我們不會產生任何化學反應。我們只是謀生而已,它既不沉重,也不輕鬆。西班牙大詩人馬查多寫道,「那雙眼睛讓你嘆息,那雙眼睛讓你看見自己,要記清,它們看見了你才成為眼睛」,也許這樣一雙看向我的眼睛正是如此,它只有在看向我時「才成為眼睛」。

 人們無法拆開一個人去看他,儘管一個人很容易被拆成無數細枝末節,更無法透過這些明白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。俄狄甫斯猜出那個動物是人,卻無法明白人到底是怎麼回事,從那時到以後,永遠是這樣,永遠是一個謎,人類在永遠的迷宮中,等待迷宮靜靜坍塌。

:::

PDF電子報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