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文景

　世界各國文字，很少有像漢字這樣有趣又變化無窮的；不論是形、聲、意，漢字都充滿了趣味。即以「寶塔詩」為例，漢字也可如「遊戲」般傳達「意在言外」的妙趣。

　在說到寶塔詩之前，先說一個與寶塔詩類似的例子：清乾隆時的山東濰縣縣令鄭板橋有不少方外友人。有一天，鄭板橋去一寺廟隨喜，知客僧見他衣著樸素，又沒帶隨從，以為他是一般鄉下窮漢，便對他愛搭不理的，隨便端了一杯粗茶，說聲「茶」，隨手指了張凳子說「坐」。

　及至見到鄭板橋對寺內某些壁畫頗感興趣，覺得此人不是「不識字的村夫」，態度上略有改變，就指著茶杯說「上茶」；指著凳子說「請坐」。不久，寺裡的住持知道鄭板橋來了，慌忙從禪堂迎了出來，知客僧見到如此情形，立刻滿臉堆著笑容，對鄭板橋說「上好茶」、「請上坐」。

　鄭板橋與住持談經說佛，臨走前，住持請鄭板橋留一首詩或一副對聯「給寺裡增光彩」，鄭板橋欣然應允，提筆就寫了「坐，請坐，請上坐；茶，上茶，上好茶。」寫罷哈哈大笑下山去了。這副對聯廣義上來說，也屬於「寶塔詩」的一種。

　再來看唐代元稹寫的〈一七令．茶〉：「茶，香葉，嫩芽。慕詩客，愛僧家。碾雕白玉，羅織紅紗。銚煎黃蕊色，碗轉麴塵花。夜後邀陪明月，晨前獨對朝霞。洗盡古今人不倦，將知醉後豈堪夸。」限於版面，無法像元稹提筆寫詩時那樣，從第一個字一層層、慢慢堆疊到第七層第七個字，但光從這首詩的排列，不難想像漢字是可以如此「揮灑」，可以像遊戲般演化出各種意境，既能把文字意境和遊戲趣味結合在一起，又能傳達作者心中想要表達的意念，真是舉世獨有。我們能擁有如此深奧奇妙的漢字，終日涵泳在如此豐富的字海中，必須感謝古人留給我們的豐盛文化遺產。

　從這首〈一七令．茶〉 中，可以看到這首寶塔詩有它獨特的格律，就是必須從第一個字直到末尾第七個字，層層疊疊，工整對仗，還要把「茶」和飲茶有關的典故、心情寫進去。「慕詩客，愛僧家」，說明作者對一同飲茶的「人和環境」是有要求的──只和詩人、僧侶共飲；至於「碾雕白玉，羅織紅紗」，這兩句更是對仗工整，碾雕、羅織是動詞；白玉、紅紗相映襯；之後形容煮茶的壺和盛茶的杯，顏色形狀之美如在眼前。茶煎好之後，詩句慢慢轉到喝茶的人身上，一起喝茶的人是可以陪著「賞明月、迎朝霞」 的知心人，有這樣的心情、有如此好友，相邀一起喝茶，這杯茶喝下去，能「洗盡古今人不倦，將知醉後豈堪夸」，是多麼高妙的人生意境啊！

　現代人別說靜下心來賞明月、迎朝霞，就連靜下心來喝口好茶、品味茶香都不易得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