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文景

　今天是庚子年冬至，這個源於漢代、盛於唐宋，綿延迄今兩千多年的民俗節日，牽繫著華夏民族的情感；一粒粒渾圓、白胖香甜的湯圓，呼喚著遊子歸鄉。在民間有「冬至大如年」的說法；冬至是一年裡白晝最短、黑夜最長的一日，過了冬至，白晝便一天比一天長，因此，古代文人墨客在冬至有飲酒、吟詩、作畫的習慣。一般庶民百姓則於冬至這天，家家備妥「九九消寒圖」，把一張畫有梅花的白描圖置於案前，根據當日陰晴雨雪在梅花花瓣上用紅筆添描，「九九八十一朵梅花」描完，就到了春暖花開時節。

　當然，冬至盛況，讓人想起《紅樓夢》裡賈府的冬至，《紅樓夢》裡第一次出現「冬至」是寫秦可卿病重時，順帶提了一句：「這一年十一月三十日冬至」；秦可卿病逝，王熙鳳協助辦理喪事，展現過人的管理能力，乃至賈珍不尋常的「哭兒媳」，花重金為兒媳營喪，可以看到賈府「揮金如土」的豪奢；《紅樓夢》第二次出現冬至，是在第五十回，曹雪芹用側筆描「即景聯句」的歡樂，李綺、李紋兩姊妹的聯句是：「葭動灰飛管，陽回斗轉杓」，大觀園內參與這場詩酒聚會的眾姊妹們除了競展才情「聯句」外，還爭吃鹿肉，史湘雲醉態可掬的畫面，讓讀者生憐。

　「詩酒聚會」中若有「聯句」，對文人墨客而言，既是展露才情的場地，又是考驗文人機智，同時也是量測文人腹中墨水深淺和人文素養的「臨時考」，文學涵養淺薄者往往無法接住上家傳來的詩句，情狀窘迫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地底。

　《紅樓夢》第三次出現冬至是在第九十二回，賈寶玉提了一句：「必是老太太忘了，明兒不是十一月初一麼？年年老太太那裡必是個『老規矩』，要『消寒會』，齊打伙兒坐下，喝酒說笑。」這樣一個寒冷又富有傳統形式的「消寒會」，儘管家道中落，賈母仍要擺出排場；體貼人意的寶釵沒來、邢岫煙也沒來，就連最會取悅賈母的王熙鳳竟也缺席了！

　這段淒清的冬至描述，雖不是出於曹雪芹之手，但已可看出賈府家道中落的跡象，就連賈母素極重視的「消寒會」，大家都意興闌珊，兩桌酒席草草散場，原本讀者還回味著賈府昔日分吃鹿肉、爭搶聯句的盛景，卻不料竟是如此冷清結束，真是「眼看他起高樓，眼看他宴賓客，眼看他樓塌了」。

　《紅樓夢》具體描述了賈府由盛而衰的過程，卻也寫盡了富貴浮雲的虛幻，那些生活在富貴中的人是無法想像「衰亡」來得如此疾速，這時再回味曹雪芹「身後有餘忘縮手，眼前無路想回頭」，便覺得還是白居易〈邯鄲驛裡逢冬至〉詩中帶著暖意：「邯鄲驛裡逢冬至，抱膝燈前影伴身。想得家中深夜坐，還應說著遠行人。」冬至，是遊子思歸的時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