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記得小時候我很討厭穿新衣服，當時家裡經濟拮据，每年大概就是春節前，為了「穿新衣、戴新帽」的習俗，我和弟弟就被帶到市場去，一人買一件新衣服。市場買的衣服雖便宜但質料粗糙，穿起來不舒適，有時甚至會把較細嫩的皮膚摩擦得紅腫。但奇妙的是，不論是卡其布還是棉質衣褲，穿了一段時間，經過反覆洗滌後，它就會變得柔軟也親膚舒適。

　隨著科技進步，紡織技術也不斷在精進，有段時間流行人造化學纖維，俗稱尼龍衣或排汗衫，標榜快乾防水、不易發霉，幾乎所有人都趨之若鶩去添購，但我穿過後便不再嘗試了，因為汗水都悶在裡頭。現今上市的機能衣已愈來愈改善，但自己也不再跟從流行，衣櫃裡幾件舊衣服仍是我最鍾愛的，最常穿的。心想自己喜歡的，不只是因為舒適，最重要的是舊有的情感和記憶。

　記憶是一種美感，全新的物品缺少記憶的深情。父親買給我的菱形格背心，當時還覺得有點土氣，如今卻覺得非常復古懷舊，所以經常拿出來穿，彷彿父親還陪在身邊。還有兩件純棉的白襯衫和百褶裙，好友取笑我像穿古早的學生制服；想來的確是，穿起它們就回想起莘莘學子的記憶。另外一件自己很喜歡的針織毛衣，是初戀男友送的，雖然是青澀的愛情故事，但總是一段令人難忘的青春回憶。看著衣櫃裡的幾件舊衣裳，我能感受東西愈老舊愈迷人，經過歲月沉澱，老物品蘊藏許多深刻的生命情感。

　所以對待那些老衣服，我就像對待愛人一樣細心呵護，捨不得丟進洗衣機洗濯，生怕它們變形或被染色，所以勤快地浸泡後再手洗搓揉乾淨，反而享受與它們互動的樂趣。好友聽了都揶揄：「哎喲！大忙人啊！你是嫌事情不夠多，還有時間自己洗衣服，把任務交給洗衣機吧！」我想他們大概是沒遇過白襯衫被染色的慘痛經驗，通常衣服被染色後是很難補救的，只能忍痛淘汰。我無法承受心愛的衣服有被染色或洗壞的風險，寧願多花點時間，畢竟那些珍貴的舊衣服是有錢也買不到的。

　母親的衣櫃裡也有一件吸引人的衣裳，那件寶藍色的旗袍，上面繡了好幾朵嬌豔的牡丹，就像一幅工筆畫，十分精緻。每到過年前，母親便會趁有陽光時拿出來晾曬，在初一拜年的場合穿上。對她來說那件旗袍是非常珍貴的，它是結婚時外婆送給她的嫁妝，外婆親手挑的布料，特別請老師傅訂製的。旗袍對母親而言是溫馨的記憶與故事，更是情感的牽絆，所以她不會輕易捨棄；即使外婆已經辭世，旗袍也已經穿不下了，母親每年還是會拿出來曬曬太陽，藉以緬懷自己的青春與慈母的恩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