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蘇家立

　優閒漫步於透明的雨幕之中，任由飄霏銀雨灑落於素色傘布上，遙望朦朧遠方，冷不防幾滴水珠弄糊了錶面，以食指指腹輕輕揩去仲夏的清涼，再順勢抹向渴竭的右頰，遲來的大雨真是蒼穹的恩賜，令時間如水悄悄流逝，再滲入每個人儉樸的日常，靜謐地踩出一個個灰色的腳印，而腳印各有去向，在形體蒸散前，仍會踏往該棲身的場所，擱憩疲倦的靈魂。

　遼闊的天空允諾心胸恢宏的人仰頭瞻望，將清澈的藍映入眼眸，接著為大地染上亮彩，無論晴雨霧濛。即使降雨，也能力守矜持，頭頂灰沉沉的濃雲，不妨視為祈禱天降甘霖，天象陰鬱雖令人膽寒，內心卻渴望紓解乾旱，情緒複雜凸顯反差。午後氛圍安逸，在我一步步走向街底轉角處時，分享孩童們嬉鬧、競逐的歡愉，收起傘回眸向他們揮手，瞬間獲得高低起伏清亮童音的回應。

　「你好」、「再見、「快走啦」……儘管認識，心緒仍會催化看不見的距離，如眼前淅淅瀝瀝的細雨，唯有定睛凝視，興許能分辨每一絲雨線的迥異；再斂肅心神，讓肌膚去感知每一顆雨珠來不及說的濕漉，儘管被扎疼也無需感嘆，若是手臂、手掌、臉頰、眉心的殘溫能撫慰它們墜落後旋即消殆的無奈，那麼奉獻小我的須臾，或令衣衫髒汙、袖領沾漬，相較後只是小事。懷抱單純的同理心，就能體悟孩子天真的想法。

　雨對每個人都很公平，傾注了同等的濕冷與寡默，給了人們拭乾身體、拂淨心鏡的時機。將手掌平貼胸膛，幾蕊雨淚攀著指間正要滑落，想讓它們聆聽我的誠摯，深呼吸長吁一口熱氣，只盼不再乾涸。

　返家途中，一灘灘大小不一的水窪棋布地上，我不願打擾它們的完整，迂迴而去，細想每片水漥都如水鏡，倒映雖有局限，卻各擁唯一的景致，難奪其美。人生蒼茫邈遠，自己難道不是那顆逡巡人際、照映諸象的水珠？與他人默契地接眸而去，渲染彼此的濕度，那溫暖令人時刻都想珍藏在心底。

　回到家將傘連同疲憊一併輕放，拿起乾淨的紙巾往傘布擦，一下、兩下，彷如一場輕飄飄的微雨，撩落的水痕有的與磁磚黏在一塊，閒臥在地與我對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