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黃秋龍

 今年5月31日，習近平主持中共「中央政治局」會議，宣布實施一對夫妻可生育3個子女政策與支持配套措施。中共此時推動「3孩政策」，固然形式上在優化生育條件與人口素質，應處大陸年輕人對現實環境失望，而不如選擇「躺平主義」，無欲無求之現象。實質上，卻難掩正在惡化的大陸人口老齡化、勞動力短缺問題，以及經濟增長壓力。現實上的大陸人口和生育問題，已非單純的政策、經濟與人權問題，而是嚴肅的政治問題，既成為部門利益的政治博弈，反映在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，乃至於政府對脫貧攻堅和特定民族政治考量等複雜成因。

 人口政策意涵與政治隱喻並存

 5月11日，中共「國家統計局」公布第7次人口普查數據，顯示大陸總人口為14億1178萬人，與2010年第6次全大陸人口普查數據相比，增加7206萬人，增長5.38%，年平均增長率為0.53%；2020年出生人口，粗估1200萬人。此次人口普查資料，原應於4月公布，後經大陸官方推遲至5月才公布，具體原因據信應與已公布數據，比預期人口狀況更不理想有關。事實上，依種種數據看來，大陸正面臨嚴峻的人口形勢。另據大陸公安部發布《2020年全國姓名報告》透露，2020年出生，並已進行戶籍登記的新生兒，共1003.5萬，男孩占52.7%，遠高於女孩占比的47.3%。除人口總量外，第7次普查，還有值得關注的數據，如平均每家庭戶的人口為2.62人，比2010年的3.10人，減少0.48人。勞動年齡人口（15至59歲人口）與老齡化程度（60歲及以上人口），分別占比63.35%、18.70%，和2010年比，前者下降6.79個百分點，後者上升5.44個百分點。可見，大陸的出生率，在近幾年出現斷崖式下跌，男女比重失衡，人口紅利也必然持續出現世代性斷裂。更令中共必須警惕的是，大陸計畫生育政策，既非如官方宣傳般，對經濟發展有利，和人民生活改善；亦非擔憂開放生育，會導致人口反彈般的冠冕堂皇。

 針對大陸第7次人口普查數據，《德國之聲》（中文網）發文「『中國』的人口困局」指出，該人口統計顯示，大陸的出生率仍不斷在下降，而與此同時，人口老齡化趨勢卻日益明顯。《世界報》則以「『中國』或將出現人口萎縮」為題，報導大陸面臨的人口挑戰。《南德意志報》發表評論稱，計畫生育政策，給許多大陸女性造成難以彌合的心理傷害，但大陸政府卻從未為此有過絲毫歉疚和悔改。多年來，方興未艾的女權運動被打壓，敢於出面反對性騷擾和男女不平等現象的女性，會受到迫害。可見，大陸人口問題，不僅反映侵犯人權的政治隱喻，且成為國際社會高度關注之議題。

 再者就政策意涵看來，當前大陸老少極端量逐年在增長，中間的中青年勞動力總量卻在塌陷，足以讓大陸在未來喪失最基本的經濟增長動力。同時，大陸很多政策，至今依舊存在嚴重矛盾對立，諸如各地都強烈追求城鎮化率，但提升城市化水準後，家庭生活成本卻隨之上漲，生育率又下降，形成城市化與生育率的矛盾對立。與其說中共尚缺乏有效解決方案，更準確的，毋寧是大陸普遍未意識到這種矛盾的存在。甚且，亦非單純的呼籲開放生育，就能應對低生育率和老齡化問題。尤其，開放生育，還要成長期與家庭生活成本投入。故而，在面臨這些矛盾對立時，再倡議開放生育，顯然為時已晚。證諸，近年中共大力向生態旅遊、特色村、生態村進行政策傾斜，即使帶動消費經濟，但當地教育條件卻很落後，經常只見語文和數學老師，卻缺乏體音美師資，教育文化資源匱乏，且教師老齡化，依然嚴重。而今，大陸人口規模逐步喪失，意味著未來的經濟增長，很難再依靠消費，更衝擊生產、服務業與IT產業。

 人口問題為必要政治安全考量

 1978年大陸實行計畫生育政策時，當時中共「中央」在有關人口問題的公開信宣稱：「到30年以後，目前特別緊張的人口增長問題就可以緩和，也就可以採取不同的人口政策了」。而今看來，計畫生育長期實施的結果，形成深厚的部門條塊利益，更成為全面開放生育控制阻礙。此部門利益即係計畫生育系統，以及向中共黨政部門，提供政策諮詢和決策參考的人口、經濟和社會學界人士，其等不僅堅持大陸人口太多有害論，甚至向大陸政府提供虛假的人口資訊與解釋。實際上，計生部門長期將徵收社會撫養費做為控制人口的手段，導致計生目標和手段背離，引起各界撻伐，而被迫改組計生部門，但迄今地方計生部門還存在向民眾徵繳撫養費等情事。可見，人口問題始終係中共地方與部門間之利益博弈場域。

 再者，就中共「中央」而言，計生存在著兩大政治考量：一為脫貧，二是對特定民族人口過快增長的擔憂。中共需要用脫貧來證實自己統治的正當性，此不僅係習近平個人想法，從鄧小平到江澤民、胡錦濤以來，都如此。尤其，大陸改革最大動力就是擺脫貧窮，不同的是，習近平在前任領導人基礎上，制定明確脫貧時間表。而人口過多，顯然不利於脫貧的實現。對習近平來說，擔心全面開放生育，會衝擊今年如期實現脫貧目標，還會導致之後的反貧。而全面脫貧，關係全面小康社會的建成，後者對鞏固習近平的統治和權威，有著重大政治意義。同時，全面開放生育限制，將會使某些特定民族人口激增，超過現有民族人口構成，威脅社會穩定和安全，甚至有導致國家分裂之危險。尤其，少數民族多胎現象很普遍，人口增長會快於漢族。故而，調節特定民族過快增長，乃成為必要的政治安全考量。

 結語

 今年3月，美國國家情報總監發布「2040全球趨勢報告」，指出「中國」與東亞正進入高齡化社會，人工智慧產業發展，將決定一國能否成功應對的戰略因素。未來中共勢將更加藉此強化社會監控，與採取政治動員，維持強大的社會凝聚力和信心；而其運用靈活的領導、提供就業、商品和服務的能力，卻讓中共「中央」更加集權專制；然而鎮壓人權的政治制度，竟使「中國」更能適應未來變局。即使大陸人工智慧產業有助於發展高科技，提高勞動生產效率、代替人工，甚至應對長照產業需求，但是，少子化問題恐怕比老齡化更嚴重，少子化將衝擊未來社會品質、治理效率和文化，甚至讓社會失去進步和發展的可能。可見一斑，大陸人口問題之特殊性，已非純粹公共政策議題，而是意涵著嚴肅的政治問題，以及必要的政治安全考量。

（作者為元智大學兼任副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