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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/08/03 

副刊

【浮生拾趣】走讀稻禾之鄉 

◎林疋愔

 若是能赤腳踩踏在鄉土上,是否能驅散所有的哀愁。

 暑氣方盛,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,心血來潮,返鄉一趟。離鄉多年,田野間已非碎石小路,皆是鋪上柏油,能供車輛行駛的平坦道路。田邊的灌溉溝渠已改成水泥砌築,毋須再為驟降的暴雨或是狂妄的水草阻塞水流煩憂,但喜水的蕨類、野花也無處扎根了。當年綠意傍水,野薑拂岸,粉蝶追隨,孩童嬉戲的景致,已不復存在。稻田仍在,上一代莊稼人凋零殆盡,有的由自家子弟接手,有的交給族親一併耕耘,有的轉租他人,也有的任其荒蕪。

 駐足於田邊,一陣微熱的野風吹來,遼闊的稻穗如波似浪,澎湃湧動,發出窸窣合鳴,那聲音既遙遠又熟悉。多久沒聽到這歌?還記得第一次看雲門舞集,是以三噸半黃金稻穀烘托場景的「流浪者之歌」,如同厚重的鄉愁。再次感受稻米情懷,是在池上演繹的「稻禾」,舞出稻米的生命輪迴,隱喻人生的起落繁衍,大自然的豐饒潤澤,與農民充沛的樂觀活力。接續了童稚時期記憶,彷彿再一次踏泥、迎風、曬日,手握穀實,聽稻浪歌唱。

 時間應該如山河日月才是,怎能這樣不禁計數,三十年光陰於今想來卻是白茫茫的印象。或許,上個記憶是拎著行李離鄉的少女,下個場景是此時站在夏日晴空下聆聽稻浪,但上輩子身為莊稼人的記憶被遺忘了。近年來,我常有這種體悟,過往的人事物,如同被沖淡的印記。怪哉,照說應是深刻的經驗,卻覺得恍如隔世,沒有任何痛覺,只有淡淡幽懷,彷彿身上挑的擔子跋涉一路,如今已逐站下放。往事如煙,不僅是物換星移、人事已非,也包括當事人自己的記憶如煙似霧,僅剩絲絲揮之不去的鄉愁。

 震災過後,村子的鄉間小路皆已重新規劃。儲存在我腦海裡的是舊地圖,新的路徑卻怎麼也記不住,即使走過幾回,還是容易迷失方向,經常須多繞好幾個彎才能抵達那片田野。尋思箇中原因,大概是沿途的辨識標記消失了,才讓我無法按照腦中地圖辨認。那些記號沒有特定的形體,而是特定空間裡的景物變化,是色彩、氣味、聲音相互牽引而成,這股感官體驗與人生經歷的事件結合,滲入記憶。老厝旁的那幾條碎石小路,最長的一條約十公尺長,路頭有戶人家在牆邊栽種九重葛,艷紫色的花瓣開得燦爛;正陶醉時,黑狗的吠叫把我趕跑,大約二十步,轉過彎後開闊的金黃稻田映入眼簾。另一條小路旁的矮樹上,綁著幼時的許願繩,閉目許願時會聞到梔子花香。

 如今九重葛消失了,許願繩也不見了,但田地還在。此時小路上無人無車,經過了一隻小黃狗,在沒有其他聲音的干擾下,那一波波窸窣的稻禾之歌,只為我一人吟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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