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滕昕雲

　1940年6月法國敗亡後，希特勒將注意力轉到隔著英吉利海峽的大不列顛之上，英國人在邱吉爾領導下頑強抵抗，德軍統帥部策劃了渡海作戰的「海獅計畫」。鑑於英國本土艦隊強大，德軍兩棲登陸行動如欲成功，先決條件為德國空軍需占有英倫3島並取得海峽上空的制空權。在1940年夏季的「不列顛之役」中，德國空軍無法擊敗英國戰鬥機司令部，取得決定性優勢，反蒙受相當損失，迫使希特勒不得不擱置「海獅計畫」。自10月始，德國空軍停止無效又損失頗重的晝間空襲行動，改採於夜間向英國重要城市出擊，倫敦首當其衝，遭到連續猛烈轟炸。

　德電磁波導航夜襲奏效

　由於德國空軍飛行員擁有足夠的夜間飛行和盲目飛行訓練，作戰任務轉為夜間轟炸，並沒有銜接上的問題。但鑑於當時雷達尚未應用於飛機導航上，因此如何於夜間將炸彈準確地投擲在目標上，是一大問題。德國航空技術工程師針對此點，研發出全新的夜間導航系統「X裝置」，使夜間導航精準度大增。

　所謂「X裝置」，就是在法國沿海設置電波發射站，向轟炸目標的方位發射一道電磁波，載有特殊接收設備的先導機，即乘著波束飛往目標區。當轟炸機的航路維持在電磁波束上，這時飛行員耳機即傳來清晰的「嗶、嗶」聲訊，一旦航向偏離電磁波束，耳機的聲訊即產生變化，示警飛行員校正航線。藉由科技設施輔助，德國空軍對英國目標實施夜間空襲成功率大增；假如出擊的當夜正逢天氣晴朗的滿月，搭配電磁波導航技術，德國空軍夜襲即可獲最好的效果。

　德國空軍對英國本土的夜襲行動，其中最成功的一次，當屬1940年11月14日夜的柯芬特里大空襲。11月14日，天氣晴朗，德國空軍第3航空軍團策劃並執行代號「月光奏鳴曲」行動，攻擊英國本土的工業重鎮柯芬特里。柯芬特里是人口20萬5000人的中小型城市，有相當重要的航空工業中心，故本次作戰目標為摧毀該市之工廠與工業設施。正式攻擊前，德軍由第100戰鬥聯隊的導航部隊作為第3航空軍團機隊之前導單位，13架攜有特種電子設備的韓克爾He-111轟炸機，將乘著設置在法國沿岸的基地台所發射之導航電波束，先行抵達目標區。先導機先在正確的目標上空投下燒夷彈，為後續轟炸機主力機隊指示目標。

　儘管英方早就發現德軍利用電波導航，並已有反制作為，然而11月14日這晚，不知為何，英國反制措施未有任何成效。德軍13架He-111導航機，於1720時在柯芬特里上空投下燃燒彈與照明彈，引發的火勢在黑夜中分外耀眼，數百公里外均可目視。於是後續的轟炸機梯隊，輕易地以肉眼判別轟炸目標區所在，不費吹灰之力，直飛柯芬特里上空，投下所裝載的致命酬載。

　3梯次空襲 市區遭破壞殆盡

　德國空軍第3航空軍團共出動515架次轟炸機，分3梯次空襲。第1波展開轟炸的He-111投下高爆彈與傘降「阻街炸彈」（Blockbuster Bomb），破壞市街與道路，癱瘓柯芬特里公共設施，諸如電力、電信、供水與煤氣系統等。待柯芬特里市正常運作機能瓦解後，第2波轟炸機即投下混有高爆彈與燒夷彈的成群炸彈，其破壞力之劇，造成柯芬特里市區大火瀰漫。

　由於先前的轟炸對市街生活設施的破壞，民防組織與消防機制動員困難，全城陷入一片火海。更糟的是，對電力與通信線路的先期破壞，導致負責柯芬特里市區空防任務的防砲火力，嚴重喪失作用。雖說德軍展開轟炸之初，地面的英軍防砲部隊曾發射126次的彈群，然而接下來德軍對公共設施轟炸的效用開始展現。由於電力中斷，射控雷達無法正常運作，而爆炸的噪音又造成聽音器失去作用，最後防砲部隊被迫實施盲目射擊。在整個持續10小時的空襲中，英軍防砲部隊以每分鐘10發的射速，展開對空射擊，共打出6700發砲彈，只擊落1架德國轟炸機。

　英防空措施得當 人員傷亡少

　德國空軍在本次空襲行動，共投擲500噸高爆彈，包括50枚傘降空爆雷，其中有20枚是石油性燃燒爆雷；而燃燒彈也丟下3萬6000枚之譜。儘管德國空軍的空襲以工業設施為主，但燃燒彈引發的大火，仍波及住宅區與城內古蹟建築，3/4的城區遭到摧毀，超過4000幢建築物被毀。所幸的是，早期疏散措施仍然有效，人員傷亡相對不大。當時英國各城鎮為因應德軍夜間空襲，住民普遍在入夜後分散至城鎮周邊村落中過夜，而柯芬特里各防空避難設施也頗堅固，住民僅568人喪生、1000人負傷。相對於柯芬特里市區遭破壞程度與範圍之大，此等人員傷亡的數據並不算高。不過，柯芬特里市區內若干歷史建築受到損毀，已無法彌補。

　德軍於11 月 14 日對柯芬特里的夜間空襲，可列為空權發展史相當重要的里程碑。德軍在本次空襲展現若干創新之舉，這些創新對爾後戰爭中，無論德國抑或盟國所實施的戰略轟炸，有重要的示範作用。

　首先，使用裝載特殊電子輔助設備的前導機進行導航，在主轟炸機隊之前先行前往目標區實施標定，以利後續主要轟炸任務之遂行。

　其次，轟炸時投擲高爆炸彈和空炸爆雷（重磅炸彈），混搭數以千計的燃燒彈，意使被轟炸的城市在大火中達最大的破壞程度。

　美英重掌空權 德軍嘗苦果

　戰略的基本形式，就是矛與盾的反覆較量，亦即新武器效能與反制手段間的恆常辯證。英國立刻發展反制手段，用以干擾德軍的電磁波夜間導航措施，於是類似柯芬特里的慘劇未能複製於其他英國重要城市。而德國空軍再針對英國的反制手段，繼續開發出更複雜、更難以破解的電子導航系統，於是電子戰成為空戰中相當重要的一環。

　柯芬特里遭受毀損的程度，是史無前例的，該市成為德國納粹用來恫嚇不放棄抵抗的國家城市的案例，亦即不順從納粹德國要求放棄抵抗，那麼該城市將成為下一個柯芬特里。然而英國在邱吉爾領導下，奮戰到底，誓死不屈，此後風水輪流轉，等到美英等國挾其龐大工業產能，發展出一支無與倫比的重型轟炸機隊，其後嘗到地毯式無差別轟炸苦果者，反而是第三帝國統治下的各大城市。（作者為軍史作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