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我想，人們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經驗，腦海裡響起熟悉的旋律，能斷斷續續哼出幾句歌詞，卻怎麼也想不起歌名。我依稀記得那時還是揹書包的年紀，偶然間聽到一首英文歌，不知歌手是誰，不知歌名是什麼，甚至不懂整首歌想要表達什麼？卻牢牢記住幾句歌詞，在歌者喚醒靈魂般的聲音中流轉：「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. Every time you are near？Just like me, they long to be. Close to you……」

　那種想不起來的感覺最是扎心，讓人茶不思、飯不想，夜不能寐，非得找出答案才肯罷休。多年來，時而遺忘時而想起，心中逐漸浮現一幅追尋的圖像：為什麼鳥兒總是突然出現？就在你靠近之際。原來牠們就像我一樣，早就想要親近你。為什麼星星會從夜空中滑落？每當你經過這裡的時候。就像我一樣，它們早就想要接近你了。就在你誕生的那天，天使齊聚一堂，決定讓夢想成真，祂們將月光灑染你的金髮，用星光點綴你的藍瞳……這個我想親近的「它」，是愛情，是親情，是鄉愁，是夢想，也可能是最終的歸宿。

　不論追尋什麼，在人生的煙塵中，就像一列列即將開出的火車，最後的笛聲提醒著旅客前面是未知的旅途，要去的地方可能是繁花似錦的淨土，空氣中有馨花的香味；也可能是荒煙蔓草，斷垣殘壁是唯一留下的歷史紀錄。坐在車廂內的旅客看著倒退的風景，彷彿回溯著自己的過去，想起自己曾搭坐無數班列車，探訪過無數的城鎮牌樓，卻仍無失無得，終歸是因為還沒找到把根扎下來的那塊土地。

　我繼續跳上另一列火車，期待探索另一座城市。我告訴自己，就是這裡，就在這裡。然而，我不免凝視窗外蒼茫的暮色，在心裡反問：會不會這只是另一列火車，另一座城鎮而已？不是最後的歸鄉。如同法國哲學家笛卡爾的命題：「我思故我在」，掙脫固有的形式枷鎖，在我的思想島嶼開出美麗的花，結著纍纍果實。

　在歷史長河裡，我慶幸自己在特殊的背景與琉璃淨土中成長，激發潛能，然後發掘自我。然而也常捫心自問，在追尋的路途中，會不會失去了什麼？害怕流失一種蘊藏山河的大胸襟，既能鼓舞同道，又能尊重異議；流失一種捍衛真理與道義的節操，不縱容徇私、圖謀己利；流失一種顧全大我的責任，永遠把全體福祉放在心坎；會不會也流失了君子風度，忘記謙卑衛道、高風亮節原是人世間美麗的風景。或許又有人笑我，過於迂腐守舊，無法跳脫儒家思維。

　我看不到一百年後的自己，也不知道後人怎麼評論。但我期望就像那揮之不去的旋律繚繞人心，也像氣象恢弘的圖像；不願只做一個憂傷地凝視窗外飛馳風景的旅人，待白髮蒼蒼時黯然神傷，感嘆始終是沒有終點的追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