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王麗娟

　小時候住的小鎮，外圍全是客家庄。客家婦女都很勤勞，在自家院子種菜，吃不了那麼多，就挑著擔子至鎮上沿街兜售。其中，有一種菜我們習慣稱做「客人芫荽」，細絲般的羽狀複葉，鮮綠欲滴，柔細優美的線條，像極了新娘捧花中襯底的文竹。

　「客人芫荽」似有若無的氣味，帶有防蟲植物的特殊香味，很難想像它是一種蔬菜。媽媽很喜歡吃「客人芫荽」，和著麵粉炸成天婦羅，「喀嗤喀嗤」嚼著，我無法接受那氣味，總是捏著鼻子閃躲得老遠。媽媽總是笑我不懂得人間美味，當時，她是多麼期待我能陪她一起分享。

　北上後我沒再見過「客人芫荽」，想念媽媽時，也想念起那氣味。逛市場時曾詢問菜攤，沒有人知道我說的是什麼菜。

　看到幾位鄰居坐在中庭的石桌，邊揀菜邊聊天，發現有我一直尋找的「客人芫荽」，便趕緊請教。原來客人芫荽正確的菜名叫做「茴香仔」。閩南語的「香」字有許多不同的發音，米「香」、「香」港、燒「香」、五「香」，加上茴「香」仔，大家熱熱鬧鬧地討論著。

　茴香產季在冬天，結成的種子就叫小茴香，我家開的中藥行有販賣，但我並未把它們連結在一起。大茴香就是大家熟知的「八角」，滷肉時放入一兩顆提味，不過，小茴香的氣味就柔和多了。大茴、小茴都是做五香粉的原料。

　鄰居告訴我，茴香包的餃子很好吃，我試著包來吃。水餃在鍋子裡翻滾著，外皮透著淡綠，非常漂亮，口感相當清香。我還做一些素餃，先將香菇切丁爆香，加入紅蘿蔔、木耳拌炒，再拌入豆腐，淋一點麻油，正在害喜的鄰居超愛茴香包成的素餃，總會聞香而來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
　鄰居還教我以麻油爆香，把切成小段的茴香入鍋翻炒，加一點米酒悶軟，再打入雞蛋將茴香凝成片狀，原本帶著幽微苦味的茴香，慢慢回香了，那氣味將兒時的記憶全都召喚回來。那充滿魔法力量的茴香，回香了。

　媽媽已經不在人世，想起媽媽，就會想起她把茴香炸成天婦羅，一口咬下，「喀嗤喀嗤」嚼著幸福的滋味。如果時光能倒流，我多想陪著媽媽炸幾塊茴香來嘗嘗，我不會再閃躲得遠遠的，因為幸福的時光已經遠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