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蘇家立

　現實有時是把形態驟變的鑰匙，開啟一扇扇述說真實的門，儘管每條小路有著各自的清幽，最終卻能抵達恆久。而詼諧與玩笑往往隱喻其中，或為門把上無形的指紋，或為門底的微縫等候該來的微風。

　昆德拉在第一本著作《玩笑》裡敘述了一個遺憾：一名大學生年少輕狂的玩笑，賠上了自己的青春，連帶影響未來的處世──憤懣與仇恨填滿了內心，導致一連串的「玩笑」，顛覆了原本寧靜的現實與人際，讓他在失去珍貴的日常後幡然醒悟：「由玩笑所孕育的事情，竟然和由理性和必然性所孕育的事情同等真實。」

　小說畢竟與現實有想像的距離，並承載時代的哀戚與作者的意識，未必符合當下；而現實卻時常戲弄人們，透過一句柔和的言語、一個伴隨回眸的擦肩、一抹夕陽餘暉、一條維修方艾的道路、一首詞先於曲的歌謠、一封不及寄出的電郵……令感官失控，間接影響人的判斷，雙手扶額，荒謬的汗珠汩汩流下，玩笑於焉誕生，隱匿於別頭後的喧囂人海，為你的前行鼓譟，為你的猶豫註腳。

　赤裸的真實難以直視，需要玩笑從中撫慰，真實如針尖銳傷人，但適時的玩笑如容納悲慟的針線包，舒緩衝突，令真實有了轉圜，陰霾攏聚的天空陡生缺口，霎時讓溫煦的陽光有了歸宿，輕輕地填補那偶現的縫隙。

　這樣與現實漫談，未嘗不能排解世俗紛擾。詼諧是一種釋懷，而顯若禪意的玩笑，則是自我調侃後，更能坦然邁步不再徬徨於原地的解嘲。玩笑有諸多表達的形式，同樣是流洩於地，有人偏好猛然傾瀉，有人習慣液化自我與影子契合，慢慢蒸散，不留任何痕跡。所有的選擇都趨向了微笑，真實的背後就是這般簡要。

　或許笑容並不能立即揮毫，卻可以比惆悵更深入他人的血脈。一把鑰匙可以有不同的轉法，輕輕轉動的我，習慣對後來的人說一個玩笑，無傷大雅，將溫暖經由無瑕的笑聲傳遞出去，快活地於塵世逡巡，感染每一個接觸的來者，這些擦肩決不是偶然，更不是銜橫悲嘆的抿嘴，而是必然的誠摯，是玩笑卻也現實萬分。

　一個溫柔的玩笑抵得過百句嚴苛的諍言，我滿懷笑靨篤信著這真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