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每當經過市場旁一家手作坊，看到櫥窗裡展示著一間間精巧的小房子，總情不自禁佇足觀賞。這些袖珍屋做得相當逼真，裡頭的家具應有盡有，骨瓷茶具組、鄉村風的碎花壁紙、木質層櫃上擺著書本和相框，茶几上鋪著緄蕾絲邊的格紋桌巾，桌面上還擺著一盆鮮花呢！開關按下去，房子裡的燈光亮起來，彷彿有了生命。

　我想，這些袖珍屋模型之所以如此吸引我，是因為內心那份對再造美學空間的渴求。小自花器、畫作、相框、餐具、抱枕等各類家飾品，大至家具、床罩組、窗簾的選配，從整個家的大空間，到客廳、餐廳、臥室、浴室、書房各個獨立的小空間，都可以布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。尤其是那個花最長時間待著的地方，一定也是最花心思布置的空間。

　從古至今，文人似乎都醉心於自己的小小書房。有時為了讀一本書、畫一幅畫，或是寫一篇文章，我可以一整天都窩在書房裡。為了讓書房空間變得舒適又便利，前前後後增添不少物件，先是在窗邊安置一張可調整高度的躺椅，累了倦了，便可在椅子上小憩，接著在案前擺放小層架，小層架可以放盆景、薰香燈、毛筆掛架、硯台，那些物件不但具有功能性，更蘊含妝點生活的藝術性。

　我想起宋朝秦觀的〈浣溪沙．漠漠輕寒上小樓〉，「漠漠輕寒上小樓，曉陰無賴似窮秋，淡煙流水畫屏幽。自在飛花輕似夢，無邊絲雨細如愁，寶簾閑掛小銀鉤」，整首詩句的結尾相當耐人尋味。古代的床是用簾子圍起來的，當不需要時，便隨意用小銀鉤把簾子掛起。秦觀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床，沒離開自己的房間，所有屋外的景色，包括無邊細語和自在飛花，都是他透過簾子，隔著窗戶看見的。上闋詞結束時，他在屏風旁；下闋詞結束時，他在床上。可以想像得到，秦觀多麼滿足於自己的書房空間，桌案上有一個硯台，一些書卷，或是一些畫作，所以他在美好的空間裡，為讀者創造豐富的人文想像，讓我們更貼近並了解他。

　「自在飛花輕似夢，無邊絲雨細如愁」描繪出矛盾的情緒，似乎讀到這樣的句子，就會回憶起自己在春雨來臨時，一個人在書房裡望著窗外的濛濛細雨，有種淡淡的落寞，但並非不快樂，而是一種介於兩者之間難以形容的感受。但它被「自在飛花」和「無邊絲雨」表述出來了，這種心情和蘇軾寫的「大江東去，浪淘盡，千古風流人物」是完全不同的心境。蘇軾文中的壯闊豪情，其實不容易感覺到；而「自由紛飛的花瓣輕得好似夜裡的美夢，漫天無際的雨絲細得好像心中的憂愁」的感觸，卻時常在身邊出現。這樣共通的美學經驗，恰好就在這書房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