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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/06/24 

副刊

【浮世集】人間有溫情

◎鄒敦怜

 她正在廚房烹煮午餐,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地說:「阿祖正在打扮,阿祖要出門了!」

 「阿祖要出門?」

 「是啊,阿祖的嘴唇變得好大唷……」老二嘟起嘴巴。

 「阿祖畫得好白好白……」,老大也誇張地用雙手摩擦著自己的兩邊臉頰。「不信你自己去看!」兩個小孩推著她。

 阿祖是她先生的祖母,一路工作到六十五歲屆齡退休。那時幼年的先生喪母,祖母身體硬朗,自然順手地接過撫養照顧的責任,拉拔自己的孫子長大。先生對祖母十分孝順,所以當她成為家裡的一分子,當然也一起照顧勞苦功高的老人家。

 只是,差不多九十歲開始,祖母的腦筋變得有點不靈光,說話也開始反反覆覆,有時會說些大家都聽不懂的話,有時會突然發脾氣。祖母有一段時間活動力很差,哪裡都不想去,剛開始那次,就是祖母著裝打扮之後,拎著提包出門。家人起初還很開心,因為祖母終於如同往常一樣會自己出門了。

 那次祖母走出家門後,卻讓大家急得報警,隔天才被陌生的路人送回家。問她為什麼要出門?祖母竟然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。起初家人以為祖母只是犯迷糊了,後來又陸續發生好幾次,才有人提醒:「你祖母是不是有點失智了?」

 祖母失智了,她的思緒成為飄流不定的風,誰也抓不準,只能盡可能地盯緊她。祖母看她走進房間,語氣急促地說:「快送我去上班,我忘了請假了……」,她詫異地張大了嘴,祖母已經走到玄關穿鞋子。一邊是失智的老人家趕著出門,一邊是不能單獨待在家裡的小孩,她恨不得自己有分身術。

 「媽媽,我們可以一起送阿祖去上班啊!」孩子開玩笑地冒出童言童語,似乎是眼前唯一的解決之道。她趕緊套上鞋子,帶著祖母走出大門。祖母之前服務的公家單位就在兩條街後,看她們全家人一起過來,門口的警衛趕緊站起來,連裡頭的主管也走了出來。

 「我來上班,我忘了請假。」沒等她先向單位裡的人打點套好招,祖母自己就脫口而出。她心裡暗自叫苦,這該怎麼辦啊,對方一定會覺得我們是來搗亂的。

 她想都沒想到,主管居然扶著祖母,還說著:「梁主任早,您忘記了,您已經請假了呀,是上次記功給的假,您早就請假了。」

 「我真的請假了,我沒有曠職?」

 「沒有,真的請假了,您的假日太多都用不完啊!」

 主管邊說話,還邊對她眨了眨眼。

 「那我可以回家了?」

 「當然當然,梁主任假期愉快喔!」

 這一大家子又浩浩蕩蕩準備走回家,她一點都不覺得麻煩辛苦,剛剛那短暫時間裡所發生的一切,讓她的心頭溫暖,唯一辛苦的是得忍著隨時會奪眶而出的眼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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