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鐘志明

　又是一輪砲彈在陣地附近落下，此起彼落的轟隆作響著。那火藥爆炸後的煙塵遮住了視覺，濃濃的煙硝伴隨著陣陣的血腥味，堵住了呼吸的嗅覺，還有那震人心魄的爆炸聲，早已奪去享受悅耳音樂的聽覺。士兵躲在戰壕中，雙腳曲膝雙手抱頭，默讀著秒數：「5、4、3、2、1，停！」爆炸聲戛然而止。片刻之後，士兵小心翼翼地爬出戰壕，搜尋著砲擊過後倖存的戰友。

　他舉目所見，滿目瘡痍，整座山頭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。士兵不死心地繼續尋找，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，或交疊、或四散，或俯臥、或仰躺，雖姿勢各有不同，然而，相同的是全都沒了氣息。士兵小心翼翼地問著：「還有人嗎？還有人嗎？」一陣陣低聲的呼喚過後，依舊只有呼嘯的風聲。士兵熟練地翻過一座座散兵坑，又回到原點。就像是大戰發起前，負責四處傳令的日常。隨後從彈藥箱中，翻出僅存的兩枚手榴彈，放置妥當在戰壕的前緣，一枚是給敵人準備的，另一枚則是留給自己的。士兵牢記著長官斷氣前的再三叮囑，就算是打到剩下最後一個人，也必須堅守陣地，否則一旦讓敵人越過陣地，我們的家園就完了。之後，長官便在士兵的懷中沒了氣息。

　很快地，夜幕又降臨，深秋的入夜，寒意浸骨，連翻個身都疼。士兵夜晚仰望星辰，一輪高掛的明月，又大又亮，讓夜晚顯得格外澄淨。

　究竟守了多久，士兵已經記不得了；究竟還要守多久，士兵也不知道，只記得自己傳遞最後一道命令是「堅守陣地」。

　迷迷糊糊之間，已經是豔陽高照的大清早。一聲劃破長空的響聲，拖著長長的尾音，愈來愈近。士兵心頭一怔。緊接而來的是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，四周頓時萬籟俱寂，時空彷彿靜止一般。士兵仰望著藍天白雲，那早已疲憊不堪的身軀，頓時舒暢無比，就像是野獸掙脫陷阱，獲得了自由與解脫。

　濃濃睡意陣陣襲來，徐徐的微風之中，眼皮已經不聽使喚了。就在士兵闔眼之際，隱約可見在彈坑邊緣，竟然有一朵綻放的小黃花，那單薄的身影隨風搖曳著。他彷彿看見家鄉滿山遍野的油菜花田，黃橙橙的一片，而妻子挺著肚子站在花叢之中，不時眺望著遠方。士兵喃喃說著：「好美！」夕陽西下，母親催促著小女孩回家吃晚飯。小女孩認真地回應說：「我在和小花說話。」母親問：「可以告訴我小花說什麼嗎？」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眼神回答：「它說好美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