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作為旅人，有時候需要一個情感上的寄託；對我來說，廚房就是這樣的存在。全世界我最依賴的地方大概就是廚房，不管它在哪裡、長什麼樣子，只要有一方天地可以讓我烹飪三餐，就覺得安心自在。所以一抵達杜賓根的宿舍，我最想先看的也是廚房。在那可愛溫馨的閣樓裡，空間雖小卻一應俱全，包含廚房。

　身處異地，品嘗異國美食是體驗當地文化的第一把鑰匙。我和德國人一起坐在河畔邊的餐酒館，和他們點了一樣的餐點，學他們優雅地把麵包和豬腳切塊，用叉子送進嘴裡，再用豪邁的方式拿起啤酒杯乾杯。這裡的麵包嚼起來特別香，啤酒喝起來特別甘甜順口，適逢歐洲足球賽開打，每當進球時街邊傳來激昂的歡呼與歌唱聲，連我這個旁觀者都忍不住一起手舞足蹈。

　想起一位喜歡到處旅行的朋友曾說過：當你踏進一間異國餐廳，真正想買的不是「料理」，而是「體驗」。當菜餚酒水送到面前，從觀賞到入腹，包含咀嚼、吞嚥、品味一切感知的經驗旅程，既是與在座之人共享，也是個人所獨有。有趣的是，同樣的料理放在不同的地理時空，會形成截然不同的回憶；這些回憶被轉化成文字，成為與旅人作家骨肉相連的作品。

　我喜歡透過吃食去感受，在記憶裡好好鐫刻餘味。所以我決定辦一場宴席，不在外面的餐館，而是邀請大家到小閣樓來，在那小小的廚房和外推出去的陽臺上一起下廚，以「食」會友。要在傳統小閣樓裡當廚娘，必須適應沒有瓦斯爐和電鍋的廚房，只能用舊式電熱鐵盤慢慢加熱鍋具。興許是這裡不喜歡大火快炒，讓出優閒備料的時間。

　吃了幾天的麵包、披薩、義大利麵，我開始懷念起清粥小菜，陽春麵加滷蛋。那就煮一鍋海鮮粥，滷一鍋滷蛋和肉燥拌乾麵吧！但畢竟這裡的超市不是全聯，買不到青江菜，也沒找到絞肉，用當地食蔬和醃火腿丁取代，意外調配出融入當地風味的家鄉菜。德國同學的佳餚更讓我嘖嘖稱奇，把餃子煎熟後切片，再以歐芹和肉豆蔻調味，成了道地的南德料理。

　下廚的美好，在於掌廚人對食材和時間的詮釋皆不同，一樣的食譜、食材，每個人煮出來的味道就是不一樣。不論在何地，食材都是時間的產物，乾貨、醃漬物是一種時間，新鮮時蔬是另一種。有的材料等不得，有的要隔夜，有的要熟成，靜候歲月。接著還要再經過層層加工，煎煮燉滷炙、煸煨炒蒸烤，每道手法都是精心計算，才塑造出最終的模樣。

　色彩繽紛的事物，在相互分享的過程中，交疊成令人難忘的宴席。但畢竟餐宴是短暫的，旅程也是短暫的，不免在流失的時光裡感到孤獨。儘管逝去的不再重來，料理的回憶與餘味會一直在生命中迴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