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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/07/13 

吾愛吾家

重回老部隊 再續同袍情
鐘貫升(左二)與同袍以標準的敬禮姿勢,向飄揚的國旗行舉手禮。
重回老部隊 再續同袍情1
重回老部隊 再續同袍情2
重回老部隊 再續同袍情3

文/涂俊緯 圖/涂俊緯‧鐘貫升提供

「立正,敬禮」, 5月7日的金門峰上據點,來了穿著黑衣、背後印著「虎軍」的幾位中年男子,熟練攀上據點頂端,以標準的敬禮姿勢,向飄揚的國旗行舉手禮。他們曾經是在這裡服役過的老兵,每年都會相約回到金門,整理曾屬於他們共同的「家」。

「抓鬼」是鐘貫升的綽號,聽來有些令人生畏,但本人卻出奇友善,完全與這個暱稱搭不上邊。他笑著說,年輕時長得又黑又醜,加上自己姓鐘,人家就叫他「鍾馗」,但久了覺得不順口,且認為鍾馗在民間信仰中能鎮宅驅魔,因此就改叫他「抓鬼」(臺語),這一叫就將近30年。

鐘貫升服役的單位,是已經裁撤的金門319師956旅5營2連,駐地位於金門東南方的「峰上據點(編號:E-065)」,隔海可遠眺4千多公尺外的北碇島,這處據點就是他口中的「家」。鐘貫升有多麼喜愛這個地方?他在退伍後、據點未裁撤前,由於尚有駐軍,不得隨意進入,便從樹林小徑偷偷摸摸回到這兒,遠眺刻著「固若金湯」四個大字的石碑。他說,這座石碑是單位的精神象徵,只要收假回來遠遠看到,就知道離家不遠了。

言談中,開口閉口都稱據點是自己的「家」,不難想像,鐘貫升對這兒的感情有多麼深厚。隨著據點裁撤,在海風的侵蝕下,牆壁的油漆逐漸斑駁、脫落,四周雜草的高度也快及腰,宛如一座廢墟。這些景象看在鐘貫升眼裡,是那麼的難受、心疼又不捨,於是他便號召「同梯」好友,在民國103年10月首次回到這座據點,為它找回原有的容貌。107年5月7日,是鐘貫升再次回到據點整理的日子,這天與他同行的,還有當時擔任連長的許國威,以及通信兵劉萬熙。住在臺灣的他們,這天清早便到機場搭機,到了尚義機場會合後,再一同搭車回到熟悉的老家。

回家的第一件事,不是拿掃把,也不是「走灶腳」,而是拿起一面新的國旗,走到據點的頂端,把已經破碎的國旗換下。向國旗行完禮後,劉萬熙舉起旗桿,一邊拆解旗子、一邊急忙解釋,「由於據點海風強勁,新的旗幟沒多久就會褪色碎裂,尤其是冬天東北季風吹拂時,更是壞得快」,深怕別人誤會他們對國旗的不敬。換上新的旗幟後,再把旗杆豎直,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再度迎風飄揚,這些老兵才放下心,開始打掃據點。

即便退伍至今將近30年,這群老兵彼此之間還是有「隱形」的階級存在,最高階的,莫過於連長許國威上尉,依序是下士鐘貫升、上兵劉萬熙,但此刻,原本存在的階級在時間的流轉下,早已沒有長官、部屬之間的隔閡,而是一種親切感,讓人彷彿回到民國80年,那段仍在服役的青春歲月。

事實上,近年來已有許多退役老兵自願回到金門,著手修復他們當年所駐紮的軍事據點,鐘貫升只是其中之一,這中間的重要推手,則是金門戰地史蹟學會。該學會理事長陳自強,這天也到峰上據點,與這群老兵敘敘舊。「金門最寶貴的是這些當年的戰地史蹟」,陳自強說來有點感慨,不捨很多歷史都逐漸被人淡忘。

陳自強指出,回顧民國70、80年代,當時兩岸仍保有高度的軍事對峙,金門、馬祖前線相對緊張,每位到島上服役的官兵,第一件事就是「寫遺書」,一封制式的遺書由輔導長保管,其他兩封則是寫給家人,對一位18、19歲的少年來說,他們心裡完全沒有任何準備,就得面臨生死存亡,那種百感交集的憂愁,沒有到過前線的人絕對很難體會。

至於當年服役的老兵,為何到現在都能維持那麼好的情誼?陳自強說,「就是生死與共的夥伴」,18、19歲的少年對於外面社會都還不甚了解的時候,就因為服役的因素,被迫提早成長,他們離開原生家庭,必須學會獨立,還要面對高張力的服役環境;就算想要與家人訴苦,寫封信往返最快也要14天,因此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,就是身邊的同袍,正因為如此,感情才會特別好,幾十年過去,還是像家人般熟悉。

鐘貫升也說,「因為當年一起苦過,所以感情才更好。」即便連長許國威對於部隊的訓練是出了名的嚴格,在各項成績上也都相當優異,讓單位一直有著「小精誠連」的封號,不難想像當時環境的艱辛。

男人聚在一塊,就是聊當兵,這群老兵更是不用說了,談起當兵的過往,幾天幾夜也道不盡。但要說至今仍記憶猶新的,便是中共「水鬼」夜半上岸了。

鐘貫升回憶,每年的3、9月,是中共蛙人結訓的時間,依照當時的慣例,他們必須暗夜摸黑到金門,拿回一樣東西,才能結訓;由於當時的海龍蛙兵也是如此,因此兩邊都有默契,會在沿岸放置一些鳳梨罐頭、香菸盒,或一些印有國旗的東西,好讓「水鬼」們拿完就回去交差,彼此不相衝突,相安無事。

但當時年輕氣盛的他們,心裡可不這麼想。「這裡不是公園,不是你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的」,鐘貫升說,當年他們對共軍嫉惡如仇,恨不得能夠與他們一決高下,但也差點因為這樣,出了大事。

那天晚上正好是鐘貫升值安全士官,他接到衛哨兵回報,在岸邊看見頭燈一閃一滅,疑似水鬼出沒,他一面向上級報告,另一邊下令射擊;當晚劉萬熙正好在總機值班,接起電話後聽到鐘貫升語無倫次、說得又快又急,他第一直覺就問:「是不是水鬼上岸了?」只聽到電話那頭急促的說:「對啦、對啦!」叩的一聲,話筒還沒來得及掛上,沒多久就聽到另一頭槍聲大響。

其實在那個時期,在金門發現水鬼是經常碰到的事,也有規定的處理機制,就是回報上級後,可以開槍示警驅離,但以不傷到對方為原則。就在水鬼離開後,鐘貫升與衛哨走到沿岸,發現他們因倉皇離開,用來泳渡的兩顆排球還遺留岸邊,上面印有「中國」兩字;但更讓他們吃驚的,是球上留有紅色血跡,他們臉色頓時鐵青,心想完了,這次不小心誤傷了對方。

就在這件事情發生後的連續3晚,中共半夜以漁船橫渡北碇水道,讓戍守據點的他們整夜不得安寧,也因為這起事件,讓當時的防衛部還加派了一個連的兵力來協助鎮守,所幸衝突沒有持續擴大,否則後果不堪設想。雖然現在回想起這件事,鐘貫升與劉萬熙都還能談笑以對,但在當時,可讓他們笑不出來,因為這很有可能就是引起一場小規模衝突的起點。

說到這,鐘貫升似乎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忘了做,轉身快步地走到據點內。只見他在一張桌子前彎下身,拾起筆在紙上書寫。他說,這是簽到簿,因為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,很難到齊,因此只要回到這據點,都要簽到一次。

簽完名後,鐘貫升指著前方熟悉的寢室、軍械室,以及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坑道說,第一天報到時,晚上睡覺就聽到槍、砲聲不斷,他心想:「該不會是要打仗了!」但身旁的學長老神在在的回他說:「不要擔心,這種情況你以後會常常遇到。」

接著一行人以手機微弱的燈光,手摸牆壁走進黑暗的坑道內,但在前頭的鐘貫升腳步飛快,似乎矇著眼也能找到路,讓人更加肯定,這裡曾是他的家。坑道的盡頭是一處碉堡,負責監視北碇航道,也可遠眺北碇島。由於北碇距金門最近也有4千多公尺,支援與補給不易,一旦碰到戰事,就必須獨力應戰,直到最後一兵一卒。

鐘貫升轉述,曾在北碇島服役的包姓好友曾跟他說,當年服役必須背誦金門防區的幾處座標,主要是在戰時,提供砲兵作為砲擊定位之用;他們最不想記的,「就是自己的座標」,因為一旦要求我軍砲擊北碇,就代表防區已經失守,「要與陣地共存亡了。」

隨著時間接近中午,據點的整理也暫告一段落,原以為要準備休息、吃午餐的他們卻說,「我們還要到其它據點,去換國旗呢!」在這群人心中,即便無法將每個據點都維護好,但最少也要讓這面國旗飄揚天際,讓後面想回到這兒的老兵,有個指引的方向。

儘管一人之力有限,但鐘貫升多年來仍盡其所能的,踏上金門的每處廢棄據點,因為他始終相信:「不管草再長,只要你踏過,就會有一條路的痕跡,後面的人,就會找到回『家』的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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