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文景

　「北闕休上書，南山歸敝廬。不才明主棄，多病故人疏。白髮催年老，青陽逼歲除。永懷愁不寐，松月夜窗虛。」──〈歲暮歸南山．孟浩然〉

　孟浩然是中唐時代的詩人，據《新唐書．孟浩然傳》裡記載：「孟浩然，少好節義，喜濟人患難，工於詩。」在還沒有進長安之前，即頗受當時詩人王維、張九齡等人賞識、推崇。四十歲那年進長安應試，落第。好友王維請他到供職的翰林院敘舊，不多久，聽說皇帝玄宗來了，孟浩然只好躲在王維的床下；王維見到玄宗，不敢隱瞞「孟浩然在此」，玄宗倒也頗有雅量，命孟浩然出來見駕。玄宗見孟浩然乃一中年漢子，雖也曾讀過孟浩然寫的詩，知道孟浩然「應舉落第」，就命他當場賦詩一首，意思是：「若你孟浩然真有才情，或許朕會賞你一個官做做。」孟浩然剛剛從考場落第，滿懷失意心情才去找王維吐苦水，現在正好，這一肚子苦水終於找到源頭了，於是就當著玄宗的面，寫了這首流傳千古的名詩。

　玄宗讀到孟浩然寫的「不才明主棄，多病故人疏」的句子時，停下來，以銳利的眼光看了孟浩然後，說：「卿自不求仕，朕未嘗棄卿，奈何誣我？」意思是：是你自己不來求官的，還怪我不是「明君」，當場就命孟浩然「回家去」。對孟浩然來說，自己應試落第，心情沮喪，正想向皇帝上書，現在可好，皇帝就在自己面前，不趁此刻把一肚子苦水倒給皇帝還等什麼？於是這篇略帶不滿心情的詩，就這樣呈現在玄宗面前。

　我們都知道，唐代皇帝的胸襟比之前或之後的皇帝開闊多了，我們可從唐太宗李世民讓魏徵「直諫其非」而「聞過即改」，開創了帶領大唐王朝邁向富強的「貞觀之治」，以及玄宗朝初期亦頗有一番作為，寫下了中興唐室的「開元之治」可以看出，唐時皇帝還是有雅量能容得下臣民「批評當朝」的；若不是之後玄宗因耽於「寰宇安定」、寵幸楊貴妃，荒於朝政惹來「安史之亂」，唐之後的歷史將如何，還真的很難說。孟浩然這首詩固然引來玄宗的「不悅」，但也沒讓孟浩然下獄或掉腦袋，孟浩然從此就真的「南山歸敝廬」了。

　孟浩然，一個「被一首詩耽誤仕途」的才子，不入仕也許是玄宗朝的損失，但卻給喜愛唐詩的後人閱讀的幸福。約半世紀前，曾有報紙編輯在一則社會新聞裡，以孟浩然這首〈歲暮歸南山〉的詩更動兩字當做標題，讓讀者一看非但便知新聞要點，還佩服編輯「腹笥甚豐」；標題是「不明財主棄，多故病人疏」。若孟浩然生於現代，必然佩服那位編輯的才情與遣詞用字的功力！

　懷才不遇固然可惜，「不遇明主」更是飽學之士的遺憾。幸好，網路世代只要有才情就不怕被埋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