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滿山遍野的芒草，分不清品種，只知山路罩著浪漫的白披肩，隨風搖曳，如同掀起的浪花，真美啊！霎時間竟難以形容。兒時在山野間奔跑的我一直分不清稻穗和芒草，看到其他孩童拔起芒草作勢揮劍打鬥，銀白色的花穗如棉絮掉落，我總是心生不捨。後來母親經常採集芒花插置花瓶裡，我才逐漸辨別出禾芒與稻禾的不同。

　接受滿山白芒誘惑，是情人約會的好去處。情侶在芒叢之間情話綿綿，每一聲浪都是情人的詩句，每說一句都是山盟海誓；說好的，白頭偕老、共度此生。我前腳你後腳，你右手我左手，每走踏一步就是天涯海角，每握緊一次手就是海枯石爛。不論是芒花還是情人，生命終會消逝，唯有山川不變，海浪亙古拍打，昔日人們有了白芒般的滄桑，在浪濤中嘆息。

　外子回想起在馬祖東引島上的芒花，迤邐成片的壯闊景象，只要不見樹木的地方，地盤幾乎都被占據，為東引的夏日增添不同的風情。在一般認知裡，只有秋冬時節才會見到芒花盛開，但東引的五節芒卻是在五、六月的時候開出紫紅色花穗，與臺灣芒在九月、十月開花的時節並不相同。對守衛外島的官兵來說，沿海偌大的白芒帶來的是無盡鄉愁；尤其夜晚巡哨時分，站在芒叢中遠眺東湧燈塔，格外思念家鄉與親人。

　還有一次，晚秋臨冬之際，有位老人家在大片芒草中迷了路。天色愈晚氣溫愈低，寒意逼人，陷入芒叢中極可能失溫，他的家人焦急吶喊，外子帶著一隊人員協助尋找。當時大家對芒花不存有任何美麗的想像，反倒是請求神明相助，讓高大的芒草彎腰低頭，把老太太帶出來。所幸最後找到了，士官長把老人家送回家，老太太不知道自己把子女們嚇壞了，笑著說：「阿兵哥人真好，還請我吃麵、喝薑茶！」軍警、村民與芒叢奮戰了一個下午，各個汗流浹背，老太太的家人和鄉長頒贈部隊一塊匾額表達感激之情。

　芒花在我們的成長歷程中，述說不同的故事。這些關於白芒花的記憶，讓我們更想親近它。於是，我們牽起長輩與孩子的手，走訪山頭聆聽白芒花浪吟唱，疾風呼嘯而過的聲音，雲不停捲動的聲音，大自然以管弦樂的音符前導，天地如歌的行板，展現旺盛的生命力。登上山之巔、海之濱，在蒼穹間立下與大自然和諧的誓約，以大地子民的名義，屏氣凝神地宣告，將敬畏還給大自然。

　孩子們拿著白芒當旗幟，邊走邊答數：「一是左腳，二是右腳，一、二、一……」，笑鬧聲傳遍山徑。母親拾起白芒許願，祈求子女事業順利，孫兒平安健康；我撿起白芒祈福，祈求母親和孩子們平安健康、幸福快樂。風兒把我們的願望帶到彼此耳邊，願望裡沒有自己，只有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