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鄒敦怜

　走進室內，他先聳了聳鼻子，像一隻剛從洞穴中衝出的兔子。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松脂香清氣，他的眼睛搜尋了幾秒鐘，那一霎那的怦然心動必是一見鍾情，他的眼光投向窗戶邊，終於看到了她。

　他只敢靜靜地看著，心情激動得不敢說太多話，假如有人這時盯著他，一定會詫異著：怎麼有人前一秒還瞇著眼睛沒什麼精神，後一秒雙眼就能睜得渾圓晶亮？他的每一個凝眸都是無法計量的興奮與渴望，到底他看到了什麼？

　他看著窗邊的她，看著她後方的一道淺溪，淺溪邊有高高低低的蘆葦，蘆葦上方是一片藍天，藍天中有西飛的雁群。雁群飛得太高了，幾乎變成一個個的小點，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「人」形。這是他的伊人，就在水的那一方。

　她也毫不羞澀地望著他，這對視讓他有點害羞。他注意到她的眉毛，兩道細長彎曲的線條，如同蠶蛾的觸鬚。那秀氣的眉毛散發古典氣質，不像街頭上女孩清一式的霧眉。女孩的額頭方廣如同蟬首，讓她在溫婉中又帶著恰當的英氣。當他看到女孩微微咧開的嘴，忍不住跟著笑了，那牙齒又白又細可真好看啊，像是剖開了瓠瓜那夾在瓜瓤裡的種子。女孩的頸子修長白皙，是恰到好處的線條。順著頸子往下看，女孩穿著淺粉色的短袖翻領衫，兩邊的袖子緄著荷葉邊。他忍不住多看了那對露出來的雙臂，背後的朝陽照得手臂發亮，光亮為女孩渲染了奶油的柔黃，真美！該怎麼形容好呢？他只想到《詩經》裡的「手如柔荑，膚如凝脂」。

　她的頭髮是深棕色的大捲波浪，看得出美髮師手藝高超，先剪出層次再燙，這時頭髮隨興地披在肩頭、胸前。他忍不住想著，這麼長的頭髮，出門時一定得挽個髮髻吧！心裡想像著，他腦中已經浮現那樣的畫面──他看著這位美女如同看著獨一無二的女王，他為女王送上金絲彎曲成的步搖，步搖是鳳凰的造型，上頭要有閃閃發亮的垂掛珠花，珠花得用最好的水晶和寶石，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。他想像著美女簪著步搖走在路上，所有的人都會被那有節奏的叮叮噹噹聲吸引。

　這時的她站在窗邊，細手纖纖該怎麼描述呢？他腦子想了幾個詞：柔荑、削蔥根、紅酥手、玉筍芽……不過這些詞剛冒出來就一一被推翻了，他怎能以「食物」來描述眼前的絕世美人？她的一隻手搭著窗臺，另一手揚起似乎想整理頭髮，揚起的手指美如白玉，一隻鳳蝶停在上頭。他突然羨慕起那隻蝴蝶，這樣才算是永遠待在美人身邊啊！

　這時帶他來的畫廊主人問起：「教授，您看得怎麼樣？」他怕打草驚蛇，儘量壓抑著心頭的渴望，不動聲色平靜地說著：「嗯，可以，開個價吧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