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莊雲惠

　住家附近生活機能便利，毗鄰幾家大型超市，採買十分方便；但我較少至超市買菜，除非臨時有需要；大多還是到距離不遠的傳統市場選購，藉此得以沾染尋常的人間煙火。

　我覺得傳統市場是隱身在巷弄的熱鬧桃源，以人群為涓滴的潺潺小溪；而我就像一隻游魚，偶爾泅游閒逛，尋找滿足口腹之欲的食材。

　走進市場，是我最容易接近人群的時刻，它可以給習慣獨處、害怕嘈雜的我不同的刺激，把自己從僻靜的文字堆裡暫時抽離，聆聽喧嚷人聲，瀏覽交錯人影，觀看也許熟識或陌生攤商的表情，走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現實，深刻感知為生活辛勤打拚的真實面貌。

　巷弄裡的早市不知何時形成，人來人往的雙向交流，在流動中產生有如漩渦般相互激盪，有時不識波底是石、是魚，只見倏忽沉沒，隨即如霧飄散，欲覓無蹤。但也有一落腳便生根成為日常，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我對此反而有股似近又遠、似遠又近的奇妙感覺，因為或許會在某次交會時激盪出點點水花，帶給心靈微妙的悸動。

　時間一久，與有些固定攤商熟識了，不免像老朋友般閒聊幾句。其實這是一種很微妙的關係，如果以時間長度來衡量，認識夠久應該很熟悉，但談話的深度卻始終僅止於泛泛之交，聊的都是無關痛癢的天氣、菜色或烹調方式，難以進入核心話題，好似只看到水面漣漪波動，卻看不透河底沉寂的漩渦！其實這樣也好，彼此有點熟稔卻不深交，誰都不會有負擔，交流止於商品，銀貨兩訖，互不相欠，一旦瀟灑地「揮手自茲去」，便了無牽絆。

　有幾次，買到荷包阮囊羞澀，經過認識的攤位，老闆仍趁機推銷，我回說：「沒錢了！」他倒笑瞇瞇地回應：「讓妳賒帳！」那豪語反映著長久以來彼此交易所建立的信任關係。但我從來不會這麼做，生怕欠帳成為心中懸念而有罣礙，所以即使擁有難得的「福利」，也只是心領罷了！

　傳統市場是多少人生計的來源，攤商不分晴雨，大清早就開始如波濤洶湧般忙碌了起來，每個攤位背後都有一張渴望生意興隆的面容，還有一雙如雷達般搜索的眼睛，等待前來青睞的顧客。它是一個充滿「人氣」的角落，高分貝的叫賣聲、喋喋不休介紹商品的呼喊，還有殷勤招呼上門顧客的身影；也看得到希望與失落，感受得到歡喜與憤怒，還有順耳或逆耳的高談闊論……這就是群聚的魅力，一個充滿各種情緒與人情的傳統市場。

　我這隻游魚隨波優游於市場的長河裡，人聲鼎沸，流動著現實的冷暖，但不致有太多無情復無言的傲慢；所有勤勤懇懇踏實拚搏的甘苦，在這裡都蔚為世間風景，只要靜心領略，便可見識生機無窮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