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鄒敦怜

　從碼頭回來，心情特別好。剛剛不僅觀賞夕陽，也看碼頭岸邊的釣客，我甚至還幫忙釣上一條巨大的烏賊！那是一群留著鬍子的墨西哥人，有的是兩撇髭鬚，有的是兩頰落腮，有的臉上森林茂密如同虯髯客。從遙遠的故鄉來到這座城市工作，離鄉背井沒有讓他們懷憂，這個假日的尾聲，他們優閒地聚在一起聊天唱歌，幾把釣竿隨興地斜靠在碼頭邊的圍欄上。

　我一直以為釣魚應該是安靜的活動，必須有那種「一人獨釣一江秋」的灑脫，或是那種「獨釣寒江雪」的孤獨，至少也該要有「路人借問遙招手，怕得魚驚不應人」的謹慎。但這群釣客如此的漫不經心，反倒讓我這個旅人多了掛念：釣竿這麼放穩固嗎？難道不需要用什麼繩子綁得牢靠一點嗎？要是真的有魚上鉤，釣竿不會被拖著跑嗎？果真，在他們不知載歌載舞多久，我注意到有根釣竿微微地顫動著……「fish！ fish！」緊張時我只能以英文單字表達意思，還好他們很快就跑過來，一人握緊釣竿，一人拿著大網子，那條目測超過六十公分的烏賊就這麼被撈了起來，其他的遊客都湊過來看熱鬧，頓時周圍歡聲如雷。此時，夕陽正好落入遠方的山坳。

　這次旅行的夥伴就是我自己，我懂得詩人「舉杯邀明月，對影成三人」的心境，那不是絕望的孤獨，而是全然的自由自在。獨行時不用顧慮或配合他人的作息，沒有表定的「每日參觀路線」，可以每天到不同的地方探索。我看山是山，看海是海，獨處在海天之間，深刻的感受到「人生天地間，忽如遠行客」是怎樣的意境。

　其實我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，那個在竹林中彈琴的人，吟誦著「獨坐幽篁裡，彈琴復長嘯」，他的琴聲、歌聲都是為自己而抒發；那個在江邊獨行的人，當他唸誦著「飄飄何所似？天地一沙鷗。」時，一定已經參透了現實人間的作弄；那個登上高臺，看著天寬地闊的人，當他感嘆著「念天地之悠悠，獨愴然而涕下。」他流下的眼淚，應該有著對所有是非悲喜的了然。

　獨自旅行，沒有人安排好行程，全程享受著絕對的自主性，連吃什麼都可以遇到不同的驚喜。此時，濃郁的咖哩香氣飄進我的房間，那是道地的印度風味。這幾天我已經學會分辨這種混合著丁香、芥末子、薑黃粉的優雅柔和氣味，各家餐館在基本香料外，加上不同的祕方，於是有了千變萬化的口味。我深深的吸了口氣，今天這味道裡有番茄的清甜，還有濃濃的椰奶香氣。我猜住在隔壁房間那對姊妹，今天買的是印度北部的咖哩，她們是搭配不同厚薄的囊餅或是薄餅？我想著如果在飲水間相遇，要問問今天的晚餐是來自哪條街的小店美食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