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「若將一片月桂葉置於枕下，你就能夢到好預兆」。一位從歐洲移民來的老師是這麼對大家說的，那是我對月桂的第一個印象。當然，從小到大，聽到關於月桂的故事很多，例如月桂被視為智慧與和平的象徵；古希臘人把月桂枝葉編成頭冠，代表勝利和榮耀，所以在奧林匹克競賽中獲勝的人，都會受贈一頂月桂編成的頭環，而「桂冠詩人」的意象，也正是從這個典故衍生而來的。原生於地中海的月桂，歷史比古希臘更早，可以遠溯兩河文明的太陽神崇拜，神廟遍植月桂，女祭司咀嚼桂葉，陷入出神狀態，以宣示阿波羅神諭。

　成年之後，不只是因為月桂令人癡醉的故事，還深深被它獨特的風味所吸引。將月桂葉放入湯或醬汁熬煮，會讓整間廚房散發迷人的香氣。無怪乎月桂成為食譜上烹飪調味的聖品，從歐洲、北非、中東、北美到南亞，甚至港澳料理，都常見它的蹤影。此物有清新木香，微帶桂皮味和薰辣感，可以去腥鎮羶卻又不出鋒頭不搶味，幽雅得體，鹹甜皆宜，西方人熬高湯、煮肉醬，一定要下幾片提味助香，所以港式料理稱月桂為「香葉」，燉牛腩、燜咖哩雞都會用到；我也曾在南瓜濃湯裡加入月桂葉助陣，堪稱絕配。

　多年前到伊斯坦堡旅遊，路邊有行道樹，高兩三丈，青鬱深綠，開著乳黃色小花，結著顆顆黑色漿果，有長矛狀的長葉，又厚又亮，看來眼熟，有點像月桂。但我心想應該不是，通常在歐洲看到的月桂樹剪成球狀，種在大盆裡成為造景；要不就是修成樹籬，嚴整深密，低矮乖順，不可能這麼恣意生長，又這麼高大。我走近摘了一片葉子在手中搓揉，沁出木質馨香，像極了月桂味。趕緊問同行的土耳其人，他點頭說：「它就是月桂沒錯！」

　原來土耳其的月桂生長得如此瀟灑，坐在博斯普魯斯海岸邊的咖啡館往山坡上看，發現更多高大的月桂樹，枝葉蓬勃茂盛，和盆栽、樹籬那種拘謹含蓄的灌木完全不同，活像兩個樹種。老闆看我對月桂特別感興趣，向我談起山上的野生樹，據說早期有人在山裡種了一棵桂樹，沒想到月桂多花善子，容易發芽萌生，久而久之，蔚然成林。同樣都有「桂」字，而且芬芳自來，讓我想起家鄉的桂花。「桂子花開香十里，枝搖花落樂心，魂牽夢縈桂花雨，恍如重返故里遊」、「有誰在月光下變成桂樹，可以逃過夜夜的思念」，不論是形容愛情或是關於青春故事的淡淡思愁，西方的月桂，和東方的桂樹一樣，都蘊含悠深的文化和詩意。

　離開土耳其前，我特地在市集買了一袋月桂葉，耳聞這裡的品種香味更濃醇。朋友送行時給了我幾顆樹果，希望哪天我也能在家門前的院落裡摘桂葉、編桂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