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明理

　從台九線彎進產業道，車在徐徐前行，卑南鄉嘉豐村的稻葉部落（Kina fa lang），彷彿被潔淨而光亮的田野所圍繞……四周佈滿淡淡的清香，沿途有許多美麗的彩繪牆，像是描繪著昔日的生活，以及阿美族的幽默文化。

　更遠處，是美人山粼粼倒影，在初耕廣闊的水田間輕輕盪漾。車窗外，是雲柔風清的晴天，有農夫在田埂間走動、巡水。當我發現一群紅嘴黑鵯，因為陽光而歌唱，又盤旋於枝頭，心中是興奮的。不久，一座近一百六十年的稻葉教會，已在莊嚴的小徑中。

　初次踏入這座古老的阿美族部落，其實純屬偶然，而立腳處恰巧是一戶人家，屋前的樹幹上掛著幾個字「巴島系岸」，和一個長形鐵鑄的鐘。只見有幾位族人對坐著交談。我猶豫了一下，卻也禁不住好奇地往他們翹首探望。

　　忽而走出了一位約莫六十多歲的婦人，散發滿臉微笑。她回答了我的問題：「巴島系，意思是聚在一起小酌一下。岸的意思是指地方。來，請進來。」因為她的熱情，我逐一認識了頭目、長老夫婦及部落與社區發展協會的兩位主席。漸漸地，從他們嘴裡說出的故事，讓這小小社區竟充滿了濃烈的人情味。

　我只記得，嘉豐車站以前的站名叫做「稻葉」，它位於初鹿台地北坡與鹿野溪谷之間，後來因東拓完工後裁撤。頭目很和善地對我說：「妳在彩繪牆看到的蒸汽火車，就是我小時候常看到的，它就在我家前面經過，在這裡迴轉。部落裡的族人現在不到百人，但只要七月到來，孩子們全都回來了，就有兩百多人。我們還是會穿著傳統服飾，熱鬧地舉辦豐年祭。」

　握手道別時，我對長老夫婦說：「謝謝你們留在部落裡為族人奉獻、服務。」而兩位主席，一個身材高大、眼神真誠，另一位女主席常帶動族人將街道打掃得一塵不染，幹勁十足。我瞥見他們眼中閃出教人感受得到的坦率，也可以讓我準確地了解，他們能激起族人之間的團結和諧，那是最難能可貴的。

　當黃昏的雲彩夾雜著林道中的鳥聲，他們的談笑聲越過樹梢，有種難以言喻的歡愉……我聽見自己的心，低聲地感謝他們。

　我不會忘記那片純淨的田野，以及當我們坐在一起聊起小時候，曾經半夜爬起來，挨在黑白電視機前觀看紅葉少棒打贏世界冠軍的那一瞬，家家戶戶放鞭炮，大人、小孩都激動落淚的情景。

　今夜，我坐在書房沉思。我想起比利時文學大師莫里斯．卡雷姆寫的〈踏上你的路〉，詩裡的一小段：「你好像把昔日的鐘／藏在你的山谷，鐘輕輕敲響，／喚我從童年深處向你走去。」是的，我期許稻葉部落會繼續帶著喜悅與熱忱，孩童也會在幸福中不斷長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