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疋愔

　那年我二十五歲，剛開始念碩士班，在班上是年紀最小的，卻沒感覺到屬於自己的青春。可能是因為跨領域學習，從藝術到國際政治學門，總擔心自己跟不上進度，一直都戒慎恐懼著，假日的時間不是讀書，就是上英文補習班；儘管內心十分煎熬，仍不敢跟著大家一起到處玩，以各種推託之詞排除唱歌、吃熱炒、騎機車遊北海岸的邀約，把青春的光芒都修剪掉了。

　畢業後到單位服務，出版了自己的學術論文，後又因對寫作和主持有興趣，經常在副刊分享所見所聞，或是擔任各活動的主持人。這些小小成就似乎發揮了漣漪作用，我開始受邀擔任講師，在各場合和學弟妹分享自己的歷程，甚至教導他們如何寫作、如何表達。許多師長為我打氣，教我安心，稱讚我：「江山代有才人出，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，大家都對你寄予厚望呢！」

　年紀輕輕？我已經要邁入而立之年，怎麼還算年輕？站在講台上的我，縱使努力讓台下聽眾知道我是老師而不是年輕的學妹，但許多人的眼神中卻仍帶有疑惑。為了凸顯自己並不年輕，便到服飾店挑選了幾件從來不曾穿過的款式和套裝，荷葉邊的白色襯衫，有蝴蝶結的緞面襯衫，小碎花及黑色長裙，還有深色寬版的西裝外套，灰色、藏青色、黑色，為了加強成熟穩重的效果，乾脆把長髮盤成髮髻。站在鏡子前，就像看到十年後的自己走到面前與我對話，試圖以年紀的分量增加身分的重量。

　過了三十歲以後，我特別喜歡在文章中談及生死，透露自己老了的話語。有些朋友對我說，他們閱讀我的文章時，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，明明是年輕人，怎麼活像個歷經滄桑，被歲月洗滌過的長者。我回應：「都已經三十幾歲了還年輕啊！」，「當然啊！比起我們四十好幾，甚至都要五十了，當然年輕。你這樣都嫌老，那我們怎麼辦？」還有一次出席頒獎活動，我同樣穿著足夠成熟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窄裙，遇見多年未見的大學同學，他驚訝且誠實地說出內心話：「你為什麼要穿得這麼老氣啊？這一點也不像你！」我才恍然大悟，青春是無法掩蓋或拔除的。從那之後，我絕不再輕易言老，從沒放心青春過，該是時候為青春補課了。

　於是，我是從三十五歲開始青春的。那年我考上博士班，同樣是在職生中最年輕的一個，懷抱著要解鎖人生挑戰的心情。和同學相約一起報名參加籃球比賽、玩滑翔翼。我剪短頭髮，穿著牛仔褲或短裙，換上平底鞋或涼鞋。我和一群很青春的朋友在一起，到頂樓賞月烤肉，到海邊等待日出。一起到和平島的海水池游泳，當陽光照射下來，我們也像飛魚一樣躍出海面，散發著光芒。對啊！這才是我好久不見的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