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鍾虢火

 為確保專制統治不被挑戰，中共極力透過流行文化「說好中國故事」，但卻也建構了全球最嚴密的思想監管機制，妄圖阻斷自由思潮。然而，再怎麼築高牆也難以改變人心，從六四禁歌《一無所有》到李志的《廣場》、《人民不需要自由」，在在反映出「中國憤青」最無法接受的現實與無奈。近期，還有刀郎一首詞意尖銳的《羅剎海市》遭疑為譏諷時政，但創作寓意是歌手自己絕對不願意、更不敢承認的。

 中共過去靠文藝籠絡民心而奪權，卻萬萬沒想到當前要禁的文藝作品如繁花盛開。香港「反送中」運動後，《皇后大道東》二度遭禁，中共懼怕民心思遷而大舉查禁流行文化，豈不是另一種「打著紅旗反紅旗」？

難容異見 查封自由創作

 文藝是中共最初發跡時，用以迅速散播蘇維埃主義的重要手段。早在1929年12月的《古田會議決議》中，就明定「各政治部負責徵集並編製表現各種群眾革命情緒鬥爭的歌謠」，開啟中共借殼地方民歌，坐收「大紅宣」效益的一貫決策。1942年，毛澤東在「延安文藝座談會」上的談話中更強調，文藝為工農兵服務，掀起「延安新秧歌運動」，在民間採淺顯改編「秧歌舞」，灌輸農民鬥爭意識，同時積極滲入校園「唱紅歌、舞秧歌」散播共產思想。此後，大量「紅歌」阿諛頌唱，包括《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》、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（原名《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》）和《唱支山歌給黨聽》等，在中共計畫性大肆推廣下，至今仍安排流行歌手錄唱新版本。

 但意料不到的是，中共於1978年為了提振整體經濟環境，在第11屆「三中全會」時，鄧小平等人提出「對內改革、對外開放」理論，雖然政策聚焦經濟領域，但「解放思想、實事求是」思潮已迅速蔓延至文化圈。搖滾樂新興浪潮吹起「西北風」（擷取中國西北地區民間音樂調性，以歌頌黃土情結為風格。），一支「七合板」樂隊悄然發跡，其催生者之一的崔健，創作之初應沒想過自己的歌曲，竟是透過民主運動而廣受唱頌，同時成為「中國」流行文化中最隱晦的「六四禁歌」。

 崔健於1986年寫下的《一無所有》，直白地說「我要給妳我的追求，還有我的自由。可妳卻總是笑我，一無所有。」宣告了當時「中國」青年的空虛和無奈；在「八九民運」中，聚集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的抗議學生，對歌詞裡所隱喻的自由追求格外感同身受，他們以此表達人民反抗專制之聲，抒發對自我表達和個人自由的渴望。「六四天安門事件」敲響了中共統治問題的警鐘，作為抗議學生傳唱歌曲的創作者，崔健雖然一直試圖淡化創作中的政治意涵，但仍持續受到官方封殺，長達10年之久無法舉辦大型演唱會。

批反革命 難阻西風東漸

 無獨有偶，以流行文化控訴中共暴政的，還有南京獨立音樂人─李志。作為「中國」內部膽敢對「六四事件」直球對決的創作者，李志向來以獨立思考和批判精神自許，他在《廣場》這首歌中寫下「如今這個廣場是我的墳墓，這個歌聲將來是你的輓歌。你會被教育成一個壞人，見死不救吃喝拉撒的動物。請你不要相信他的愛情，你看黎明還沒有來臨。請你不要相信他的關心，他的手槍正瞄準你的胸膛。」字裏行間，不僅重批了血腥屠殺的劊子手，更強烈質疑那一代的許多知識分子，喪失道德勇氣和正義感。

 透過音樂無國界的特性，李志還用輕鬆搖擺的雷鬼風格，寫下了《人民不需要自由》這首詼諧的抗議歌曲。「有人沉默著觀望，有人懷疑著生活，聽見他們在歌唱，人民不需要自由。人民不需要自由，這是最好的年代，人民不需要自由，這是最好的年代。」想當然爾，這些為真實現況發聲的流行歌曲，絕對無法容於中共統治階層的狹隘之眼。另外，還有一首《我們》以戲謔腔調說唱，「他們指向左，他們指向右，你我不能沒腦子。閉眼隨便過，睜眼將就活，我們的生活多美好。」這首被「中國」網友稱之「最反革命的歌曲」，同樣遭到查禁處分。

 2019年4月12日，李志遭中共以「行為不端」歪名緊急封殺，他在「中國」內部網路的各個平臺不僅遭到關閉，所有線上音樂作品也被下架。位在南京市鼓樓區的「熱河路」路標，更因李志一首「熱河」，吸引許多搖滾青年前去朝聖，而遭到地方政府拆除。中共防堵流行文化批判時政的劣行，引發輿論「所有路牌都拆了最好，以後改成清零1路、清零2路…清零N路」之譏諷。

 事實上，中共專制壓迫下所引發的各種社會異象，長年受到獨立音樂人的關注，他們或以民謠曲風包裝，字裡行間看似不著痕跡，實則拐彎抹角地罵著，也哭著。曾受邀來臺演出的搖滾樂團「萬能青年旅店」，就在《在這顆行星上所有的酒館》創作中，藏進深深的政治隱喻，他們以溫婉的旋律，緩緩唱出「青春，自由似乎理所應得。面向渙散的未來，只唱情歌，看不到坦克。」迂迴地訴說他們心中的「六四」真相。另一首《殺死那個石家莊人》，則圍繞在一件死傷數百人的爆炸慘案，「傍晚6點下班，換掉藥廠的衣裳。妻子在熬粥，我去喝幾瓶啤酒。如此生活30年，直到大廈崩塌。雲層深處的黑暗啊，淹沒心底的景觀。」低迴隱悔地吟唱底層百姓的窘迫與無奈。

廣扣黑帽 專制者獨發聲

 除了獨立音樂創作歌手屢屢「踩紅線」，也有一些歌曲或無批判之意，但仍在「中國」廣大網民深刻地「再解釋」後，陡增遭禁風險。近期就有一例，曾為中共官方宣傳「紅歌」的刀郎，最新發表一首《羅剎海市》，詞中「那馬戶不知道他是一頭驢，那又鳥不知道他是一隻雞。豈有畫堂登豬狗，哪來鞋拔作如意。」所言借取自清代小說《聊齋誌異》中的一段黑白顛倒、美醜不分的荒謬故事，歌曲先被解讀為批評娛樂圈亂象，然後又再升高為暗諷時政。雖然刀郎本人未對相關回響做出說明，但以中共禁歌標準之廣，這首討論度超高的創作何時可能遭到查禁，誰也說不定。

 除了內部廣禁類似創作，中共也嚴管其他國家與地區的華語歌曲。在港英時期，羅大佑以一首《皇后大道東》走紅香江，但歌曲一問世立即遭到中共禁播。長達10年之後，中共考量香港即將「回歸」，急欲改善其專制形象，這首歌才獲解禁。但隨著2019年香港「反送中」運動爆發，這首寓意深遠的歌曲再度被扣上「潛在問題」的黑帽，慘遭二度封禁。

 因「反送中」運動遭禁歌曲，除了《皇后大道東》，就連法國文豪雨果的世界名著「悲慘世界」改編歌劇中一首《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?》，以及香港搖滾樂團Beyond的《海闊天空》、《光輝歲月》等也遭禁，甚至連歌神張學友的《人間道》都被禁播。羅大佑早年接受香港電臺「鏗鏘集」訪問時，就曾預言般地為此下了一個很好的註解。他說，「音樂和政治一樣，都是表達自己不同的意見；當大家都不敢表達自己，有一個人便會特別大聲，這個人就是專制者。」（作者為新聞工作者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