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林念慈

　前些日子，象鼻岩的「長鼻」斷裂墜海，有人建議「把象鼻黏回去」，有人倡議尊重大自然的力量，更有人想起那驕傲且日漸纖細的女王頭，溫情呼喊「希望她能陪我們更久」，但海未枯，石已爛，誰又說得準呢？

　我從未親睹象鼻岩，只在一張相片上看過，那張照片是從前心儀的人所拍攝，所以對我而言，象鼻岩不是景點，而是單戀的符號──臨海佇立、長久等待，眼前一片迷茫；或許更趨近於夢幻泡影，因未曾真實接觸，所有回憶和情感都禁不起推敲，故而應聲坍塌。據說母象求愛時，會以土壤傳遞訊息，即使遠在三公里之外，公象依然能從腳尖接收到愛意，再以鼻子追蹤即可；如此「腳踏實地」的愛，連人類也自嘆弗如，有時人與人相愛，像是「瞎子摸象」，有限的資訊、大量的猜測和腦補，就足以讓人墜入愛河，甚或繼續自欺欺人。

　猶記得小學三年級時，曾與家人「參見」過野柳的女王頭，彼時女王風華正盛，即使日理萬機，頸項還是相當健美。老照片裡，母親牽著我和年幼的弟弟，我們的頭髮都被海風吹亂，但笑得特別燦爛；三十年過去，如今母親已老，我也步入哀樂中年，而弟弟結婚生女，生活時刻在變，女王也難敵歲月侵蝕，何況「欲戴王冠，必承其重」，其頸圍每年減少一至二公分，導致尊首有墜落的危機。有些單位曾以科技塗料、特殊藥物為女王頭「續命」，卻造成白化與剝落，結論是人力目前無法阻止風化，只能和時間賽跑，多看幾眼。

　英國作家D.H.勞倫斯說：「我們正在改變，我們必須改變，我們不得不改變，就像時序入秋，葉子不得不變黃，然後凋落。」世上不變之事，唯有「改變」，且非變不可。與其說人害怕變動，不如說時間奔湧，而我們又無法使其停下或留住什麼，因而產生焦慮與感傷；自然的變遷固然令人感慨，以彼思己，人世的滄海桑田更是無奈，那漸生的華髮、家庭成員的增減、工作地點或職務的調動、情感關係……種種改變都是生命的轉折，不喜變動的人，哪怕只牽一髮也覺傷筋動骨，殊不知每次轉折都是最好的安排，誠如柳暗往往引向花明，當處境改變，亦是提醒我們要隨之更動思維、行動，方能走出新的道路。

　象鼻既已崩落，即使復原，也不復從前，但拋去沉重的負荷後，所形成的「水豚君」已呆萌問世，儼然成為新的景點；女王頭日漸佝僂，幾乎不堪負荷，所幸俏皮的「馬尾公主」已在一旁準備好接班，正如英國的新王繼位，縱然前者光輝偉大，接續者仍要繼續向前。過去不可追，永恆亦不可說，追憶與憾恨無法創造新意，我們不妨把握當下，珍惜此時、此情、此景，並敞開心胸去賞看人間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