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鄒文豐

 中國大陸自1961年「大躍進運動」造成嚴重饑荒後，於2022年首度遭遇人口負成長，減少人口85萬，去年則是連續第2年人口下降，且出生人口數創下1949年以來最低紀錄，引發國際關注。

 在過去歷史上，中國大陸曾長期占全球人口的三分之一，如學界概算1820年時，中國大陸人口約占當時全世界的37％，而1950至1980年代，則穩定維持在22％，但近年已下降至全球人口占比的17％；聯合國《2022年世界人口展望》報告預測，雖然中國大陸人口替代水準將逐步緩慢提升，至2050年恢復到1.39、2100年可達1.48，但仍遠低於標準值2.1，意味中國大陸總人口在進入下個世紀時，恐降至7.67億人左右。

 若僅分析2022、2023年中國大陸出生率降低、死亡率升高的因素，確與「新冠肺炎」疫情有高度關聯，因此中共官員認為，在疫情過後，從2023年前3季度結婚人數增長4.5％的狀況，以及在被壓抑的經濟需求獲得釋放的情況下，加上今年是傳統習俗的龍年，過去都有較高生育率出現，中共官員樂觀評估2024年人口有望恢復正增長。

 然而，北京當局忽略的是，中共整體經濟情勢仍未見好轉，失業率居高不下，社會「躺平」氛圍濃厚，即使今年甚至到明年都出現人口增長的反彈，但若未能扭轉長期低生育率，出生人數持續下降依舊難以避免，可見2021年5月中共「中央政治局」會議，審議《關於優化生育政策促進人口長期均衡發展的決定》，宣布實施「三孩政策」，也就是允許每對夫妻可生育3個子女，其成效尚未顯現。

邁入高齡社會 經濟陷惡性循環

 去年中國大陸出生人口僅約1990年時的三分之一，新生兒逐年減少，意味「人口金字塔」直方圖將更朝向「漏斗狀」方向發展，亦為高齡社會呈現的統計圖像，而高齡社會對經濟體將產生的作用在於，能從事生產製造，乃至於服務業的青壯年人口占比逐漸減少，需要依靠社會供養的老年人口則日益增加，造成退休年金、醫療支出等缺口持續擴大，社會負擔沉重，容易陷入青壯世代生活不易、更不願生育，以及高齡族群相對不願消費，經濟活力減弱的惡性循環。

 尤有甚者，通常兒童人口比重會與居民消費率呈現正相關，以經濟現勢而言，出生人口減少將加劇民眾對經濟前景信心薄弱、消費趨向保守、內部需求低迷的情況；勞動力逐年萎縮的高齡化社會趨勢，將形成經濟成長減速的一項重要結構性、不可逆因素，再也無法以經濟週期規律進行判斷，中國大陸經濟與就業市場也會更依賴出口，更需要穩定的外部環境。

退休金制度瀕臨崩潰

 儘管出生人口下降，短期內對經濟的直接衝擊有限，多集中於與嬰幼兒有關的食品、用品、幼教等產業，但其卻會形成長期性、輻射式的影響，舉凡需要高度勞動力的行業、房地產業、醫療照護體系等，都將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，而中國大陸更已出現落入高齡社會惡性循環的徵候，包括勞工族群減少、薪資所得下降、退休福利與高齡照護成本上升等，已經在地方政府財政負擔中加以呈現。

 中共官方智庫「中國科學院」預測，至2035年，中共退休金制度恐將面臨崩潰危機，在此之前經濟成長率更可能在2030年提前降至3.5％，這時社會青壯人口又多為「一胎化」政策期間出生的世代，民眾肩負沉重生活壓力所潛藏的政治風險不言可喻。

 中共在2022年「20大」時，即已承諾「建立生育支持政策體系」，2年來，從「國務院」到地方政府均提出多項稅收優惠、孕產婦保健等激勵生育政策，中共「最高人民法院」甚至發布「審理結婚彩禮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規定」，試圖遏制索討高額聘金風氣，北京當局要求各級官員，透過提倡「愛國主義」、「婚育文化」等方式，扭轉年輕族群「婚戀觀、生育觀、家庭觀」，以緩和出生率快速下跌趨勢，但效果顯然有限。

專制思維 實為問題根源

 北京當局對於人口政策的思維，始終建立在非科學的偏狹意識形態認知上，從毛澤東時期以「人多好辦事」為口號，鼓勵大量生育，到驚覺可能發生人口災難，改行極端的「獨生子女」政策限制人口發展，然後又察覺已衍生諸多複雜後遺症，企圖再繼續憑藉政治力量與行政規制解決。

 可見，中共的人口政策如同其他領域政策，其制定的初衷、方向與所望結果，從來都不是以人民福祉為出發點；1980至90年代雷厲風行的「一胎化」政策如此，2016年起允許每對夫妻生育2個孩子的政策，到如今放寬限制到「三孩」仍是如此。若以此對照中共極端防疫措施，到倉皇解封的變化過程，更可發現驚人的相似邏輯。

 如今，北京當局未思其數十年來的人口政策都是基於錯誤預測，且人口危機早已非統計官員所能掩飾，仍試圖以「專制能力」、「認知洗腦」解決攸關一般民眾家庭、生涯的切身問題，而不是站在民生觀點思考社會人口問題根源，其實涵蓋經濟失衡、性別不平等、法規對女性歧視等諸多面向，隨中共近年接連經歷「白紙運動」、「白髮運動」、房市崩盤、股市暴跌等事件，即使人口問題並非造成進入高風險社會的主因，卻必然是中國大陸社會累積高度不安全感的苦果，也只會加劇人口問題的惡化。

 事實上，中國大陸現在已是世界生育率最低的地區之一，中共智庫「中國社科院」2019年發布的《人口與勞動綠皮書》曾預估，人口將在2029年達到最高峰後才出現負增長，但此情況已提前到來，北京當局恐怕必須及早思索，若持續強化極權操控、滋長民眾「相對剝奪感」、激化多領域維權抗爭，是否有助於提高生育率？抑或中共早已陷入專制迷霧而無法自拔？

（作者為國防大學戰略研究所助理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