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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04/23 

副刊

【浮生拾趣】晴耕雨讀

◎林疋愔

 當一個準備報到的新生從南方拎著行李箱,落腳臺北,連僕僕風塵都有陽光跟著,擔憂與不安也因此平穩下來。雖然還搞不清校園各大樓的方位,也不確定公車的行程,只是俐落投幣,故作鎮定地站著,心中的疑惑跟隨環山道路蜿蜒而上,霧氣的溼度漸漸掩蓋陽光的氣味。

 坡上無雨,車窗玻璃上卻時常顛簸起霧。身邊幾個學生對話:「山上特別容易下雨和起霧,即使沒雨,一年四季也幾乎籠罩在霧裡,雨傘是隨身攜帶的必備品。」頓時想起出發前和一位在臺大讀書的老友邀約:「偶爾也可以從你學校來政大找我,坐公車就會到了。」他面有難色地說:「可是政大在城外,距離還滿遠的,天氣也容易下雨,可以的話還是約在比較方便的地方。」那時我還納悶:「同一座城市,竟也區分內外,連天氣都晴雨不定?」如今已能深刻體會。

 報站聲如樁,標記城市的裡外。反覆搭上一班班往返學校的捷運和轉接公車。坐一趟趟路程,倚窗時總細細聆聽站名,過了辛亥,再來是萬芳醫院、萬芳社區、木柵。像是通過一列無形的柵欄,音調由晴轉陰,身體慢慢穿過雲霧細雨。出了捷運站搭上公車,像路面碎石般拋擲轉彎後,宛如偷天換日的魔術,太陽被藏起來後我也跟著轉進指南路。

 這裡的學子格外珍惜夏日奢侈極長的大好白日,反覆穿梭在沒有陡坡的大道小道,相互串聯的拐彎和巷弄。學生宿舍把門窗打開,邀請陽光來坐坐,把霉菌趕走。陽臺變成各類被子衣物的伸展臺,充滿日曬與洗衣劑交融的味道。聽腳步聲踩過稀疏落葉,有時不小心踩到鬆動的地磚,驚醒的積水飛濺腳踝,提醒著驟雨隨時會跟過來。

 在城市的邊界,重新開始牙牙學語,所到之處皆是有靈有光,來來回回的學生手裡抱著書,或交頭接耳,或席地而坐,或靜心閱讀,深究浩瀚的學海。彷彿是義大利文藝復興藝術家拉斐爾筆下的〈雅典學院〉,不同領域的學者正在表演一齣古希臘思想史,唯心和唯物之爭。熟悉的校園街路從此有紋有理,透露超脫靈魂的企圖。

 開學後幾週,一堂午後必修課,教室敞亮,激動人心的辯論場面向兩翼和前景,犀利的提問把人逼進死巷。組員四兩撥千斤把話語鬆打,再來一記靈魂拷問。突然,下課鐘聲響起,臉上的表情瞬間散開,好像不管多緊張的對峙都可以即時停火,原來一直在待命,起身準備前往下一個試煉場。

 任何前往都是指向,有人來就有人離開,新生變舊生。漸漸感覺身處雨多於晴的學城並非壞事,所謂「晴耕雨讀」,雨天多代表書讀得更多。只不過在這裡的晴天不是在田裡耕作,而是在運動場上曬太陽,然後在雨天時暢快讀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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