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洪文鍊

　年紀愈大，鄉情就顯得愈濃，夢裡頭，家鄉的場景，一幕幕的起起落落，有如潮浪來去，翻騰一整夜。

　鄉關與年關每每相互交纏，冬去春來的時節，最容易使人傷感，尤其是離家與返鄉，餞別酒與相見歡，在幾杯黃湯下肚，酒過三巡後，常常就模糊了界線。

　年節返鄉，就是一句「飽食終日」，享受親友的盛情款待，回憶兒時的熱鬧氣氛。在夢裡，我隱約能聽到村子裡鞭炮聲落下的鼎沸，我彷彿在喜慶揚起的煙塵下，一個人默默地與暮色同行。走在暮色裡，目送滿地堆積，捨不下的昨日黃花，將會隨著北地吹來的風，與今夜落雨糾纏之後，陪伴寒冷的星子，互擁、繾綣，然後化作款款春泥。

　夢裡頭，我總是順著濱海大道而走，鹹鹹的海水味，總是與潮汐的氣息相伴而至，邊境海風逆流但堅忍，好似離鄉拚搏的人們，勇敢地走出自己的道路……還有從麒麟山颳下來的風，霜冷如刀，海的風、風的海漫漫起舞，不停地在我身邊打轉，一圈一圈地捲起離人遊子的心頭愁緒，飄向八荒九垓，也漂向千里江河。

　夢中鄉關，往事歷歷……走過南山頭，看見遲歸的候鳥，彷彿是中年返鄉的自己，這讓我心裡不禁滿是回憶。來到沙溪堡，湍急的海流千百年不變，站上觀景台，遠方的輪船正從眼前駛過，應該是要趕在黑夜之前入港，此起彼落的汽笛聲，一如我們年關返鄉的匆匆行色；才到貴山，暮已低垂，正好和廈門的七彩霓虹，一起迎接和平燦笑，送別年少時的淺淺哀愁。

　這一路，夜漸寒、天漸冷，倒也能窺出微微春意，我看見樹梢尖上，竟然有嫩綠的新芽探出頭來，雙腳踩踏過的小草，在寒風中始終昂揚，以一派的青翠，在乍暖還寒的節氣中，辭舊歲、迎新年。夢裡的阡陌，依然能感受得到北風刺骨，我的心有如童年熾熱，夢中家園親切如昔，醒來時若有未乾淚跡，應該也是喜極而泣。

　「曾經年少愛追夢，一心只想往前飛」，這是少年十五二十時的豪情，天命之年後，夢已築，願已達，也該是放下紅塵，自在地與身後的黃昏、晚霞和霓虹翩然起舞，在夢裡鄉關、在國境之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