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陳金水

　三個小孩在戰地生活，回想起來真不容易，因為砲火一來，不知喪命的會是誰？幸運地我們都活下來了。後來離開戰地至臺灣讀初一，又返回戰地讀初二，直到高三畢業，雖然在砲火下仍然存活，其他同學報考大學專校或另有出路，我們卻選擇投考軍校，因為家人不同意，三個人像苦命的苦楝樹，默默搭船離開家鄉，遠赴臺灣本島。

　歷經四年的軍事訓練後，三人各自擁有專才，一個至運輸學校，兩個到砲兵單位。分發至砲兵單位須到砲兵學校受訓半年，受訓後又分發到金門防衛部，他到軍砲兵我到師砲兵，兩個人在金門太武山的防空洞相處半天，三個人為國奉獻，各自努力從未退縮。

　一向羞於與女孩接觸的金傳兄卻最早結婚，樹名兄第二，我近三十歲才完婚。大家都成家了，有了妻兒家庭也幸福，從此各自努力，也冀望有所成就。沒想到在部隊聽同學說：「金傳兄住院了！」沒多久，傳出他往生的消息。樹名和我到他家，伯母放聲痛哭：「兒子為國犧牲了，你們倆要好好保重，繼續為國奉獻！」她終於理解孩子當年愛國的初衷，除了各自保重，我更為金傳兄早逝萬分不捨！

　沒想到過了十年，樹名兄突然退伍從商，幾經改行，最後投考軍訓教官，重新投入軍中行列。

　我在軍中從基層到國防部參謀，二十八年從未離開軍旅，最後選擇擔任大學軍訓教官。我們都從大學教官退伍，很幸運又被學校留下，樹名兄擔任宿舍輔導員，我當圖書館館員。從初中、高中、軍校同校，到大學同袍退伍當同事，金傳兄早年與我在軍隊同行，樹名兄退伍後又和我在大學共事，一直到退休離職。退休後並未分開，我們還在學校當志工，彼此相互關照，日子過得好幸福。每學期退休聯誼會舉辦郊遊必參與同樂，退伍同袍定期聚餐，餐後到家中喝茶，聊到盡興才回家，那是退休後最快樂的時光！

　有段時間樹名兄突然未接電話，問同學同事也不知原因，他當醫師的兒子最後告訴大家：「父親罹患重病，可能不久將辭世，他不願見到昔日的同學，唯恐讓同窗好友感傷！」我的心沉重悲悽，接到訃聞大哭一場，親如兄弟的老鄉袍澤，竟然不見而死別！

　人生無常，相信我們總會在一起，自己經常想：「我們真是三棵苦楝樹，出生在戰亂的年代，離鄉背井卻客死異鄉，我獨自存活，想起大屯山下的復興崗便徒生悲傷！」兩位摯愛的袍澤弟兄，我好想念你們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