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滕昕雲

　「戰略轟炸」，為義大利戰略家杜黑所倡議之空權論的實踐。杜黑在飛行器為人類所發明運用後，即倡言飛機將能超越地面防線、天然障礙，直接打擊至敵人深遠後方之目標，而藉由對敵人城市的攻擊，將對平民百姓的生命財產造成毀滅作用，致使民眾產生恐懼情緒，促使其壓迫執政者以結束戰爭。自1937年4月26日德國禿鷹兵團轟炸西班牙貴尼卡鎮之後，二次世界大戰中，軸心國航空部隊，乃至同盟國航空部隊，均大量以敵國之人口中心實施轟炸。一方面用以削弱敵國政軍經之有生力量，一方面企望藉由對平民人口的殺傷，頓挫其士氣，消磨其遂行戰爭之意志。

 美軍對日本帝國首都東京的轟炸行動，始於1944年11月。由於美軍已經攻占馬里亞納群島，塞班、關島、提尼安島上均為美軍構築可供B-29超級空中堡壘起降的大型機場，於是攻擊日本本土，成為確實可行的戰略行動。美國陸航第20航空軍下轄之第21轟炸指揮部，即於11月27日至12月3日之間，策劃執行3次空襲東京的行動。

美轟炸行動 東京首要目標

 該時期美軍第20航空軍對於打擊日本本土的戰略，以轟炸各大工業城市的工業目標為主，其中以日本的航空工業中心為優先。然而，美陸航重轟炸機的作戰準則，乃是高空精準轟炸。由於氣候的天然因素使然，自日本上空殊難獲得較大成效，晴空亂流造成高空轟炸的效果不彰，這使得美軍第20航空軍的指參人員感到相當頭疼。

 有鑑於此，新接掌第21轟炸指揮部的李梅將軍，在與幕僚討論與幾經考量之後，決議採行新戰術：捨棄白晝精準高空轟炸。這是在歐陸對德作戰行之有效的轟炸戰術，改實施夜間低空轟炸，並大量投擲燒夷彈。因考量日本城市多以木造建築為主，燒夷彈將對日本城市造成最大的破壞效果。

 1945年3月初，李梅決定暫時擱置對日本工業目標的襲擊行動，針對日本大都市展開攻擊。而美軍戰略決策高層已經決議，於4月展開入侵沖繩的登陸作戰，為了替登陸作戰創造有利條件，第21轟炸指揮部將於3月9日至22日，連續發動對日本本州的轟炸行動。首個目標即是日本帝國的都城東京。

「會議室行動」 鎖定稠密區

 1945年3月8日，李梅下達於次日以燒夷彈夜襲東京的出擊命令，該行動賦予代號「會議室行動」（Operation Meetinhouse）。本次的主要轟炸目標，為東京東北部長約6.4公里、寬4.8公里的區域，美軍標定為「一區」。所謂的「一區」，實際為東京的下町區，包含淺草、墨田、深川，人口約有110萬人，住民密度相當高。第21轟炸指揮部的3個轟炸聯隊在進入目標區上空後，將從低空層自不同的高度投彈，此正是日軍輕高射砲的射程之上，重高射砲的有效射程之下的區間，如此以規避日軍高射砲的危害。

 1945年3月9日傍晚，美軍第73、第313、第314轟炸聯隊所屬334架B-29超級空中堡壘，自馬里亞納群島之各航空基地起飛，前往轟炸日本東京。最初日軍偵測到美軍機隊的行跡，並於日本時間9日22時30分中斷廣播，發布空襲警報。然而由於此次B-29機隊一改過往進入日本的路線，日軍誤判美軍機隊已自房總半島（Boso Peninsula）離境，竟解除空襲警報，造成大量日本平民的傷亡。

 3月10日0時7分，美軍機隊已經飛臨東京上空，有279架B-29開始以610至760公尺低空，對以下町區為中心的區域投下1665噸炸彈，其中多是500磅凝固汽油彈。攻擊進行了2個小時，大火產生了濃密的煙塵，導致東京上空的能見度降低，於是一些B-29轟炸機將燒夷彈誤投擲到目標區外。大火燃燒如此劇烈，其所引起的上升熱氣流，對最後一批抵達東京的B-29編隊遭到強烈衝擊。

黑夜應戰 日軍不敵

 日軍拱衛東京暨周邊地區的是高射砲第1師團，他們使勁全力向空中發射砲彈，然而在黑夜中瞄準不良，射彈不是打得太高，就是太低，以致效力幾近於無。另外，日軍陸軍航空隊的第10飛行師團亦出動了夜間戰鬥機，欲攔截、擊落美軍B-29機群。由於地面大火使得雷達站無法運作，一旦失去地面雷達導引，夜間戰鬥機並無法與地面高砲部隊協同作戰；即就夜間戰鬥機本身的接戰，也缺乏戰果。根據B-29乘員報告，一共發生了76次日軍戰鬥機的目視接觸，但實際僅有40次攻擊發生，並沒有任何B-29轟炸機遭到日軍戰鬥機擊落。總得來說，日軍對來襲的B-29編隊的全般防禦，以失敗收場。

 本次東京大轟炸造成的損失驚人，約41平方公里的區域全毀，相當於東京市的1/4面積，由於日本傳統建築以木造居多，故在燒夷彈攻擊下延燒甚重，共29萬7千幢房舍遭到焚毀，上百萬人無家可歸。根據統計，東京市民有8萬3793人喪命於這場大空襲中，另有約10萬人被燒傷。出擊的334架B-29超級空中堡壘，有9架墜毀，5架負傷迫降於海面，受損的B-29亦多達42架。乘員則有96人陣亡或失蹤。

傷害不亞於原爆

 東京大轟炸，可以算是軍事史上造成傷亡最可觀的空襲行動，儘管使用傳統彈藥實施，但若和不久後的廣島長崎原爆相較，3月10日之東京大轟炸，其毀滅的程度實等量齊觀，造成的平民傷亡規模，甚至超過廣島、長崎原爆。同樣的，東京下町大轟炸，由於傷亡幾乎全為平民，以致在戰後引起不小爭議，但在當下同盟國急欲結束戰爭，節約自己子弟性命的迫切要求下，軍事將領們尋求能夠在最短時間內屈服敵人的一切手段。只能說，藉由「戰略轟炸」方式，達成重挫日本帝國軍民士氣，即為儘早結束戰爭的重要手段之一。

（作者為軍史作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