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鄒文豐

 第15屆「金磚國家」領袖峰會8月22日於南非舉行，俄羅斯身為成員國之一，早前即宣布總統蒲亭將親自出席會議，惟今年3月，「國際刑事法院」（ICC）指控蒲亭犯下《羅馬規約》（Rome Statute）第8條所稱之戰爭罪，並發出「全球逮捕令」；儘管俄國已在2016年撤回對《羅馬規約》的簽署，但地主國南非卻仍是《羅馬規約》締約國，因此，履約逮捕蒲亭的義務在所難免。

 基於國際壓力，南非總統拉馬福薩一方面與印度、巴西、中共領導人交換意見；另一方面，亦積極與俄磋商，最終俄國在相關外交折衝與綜合考量國家利益後，最終蒲亭以視訊方式與會，並由外交部長拉夫羅夫代表參加。

 此事件乃俄國在入侵烏克蘭後，遭受國際社會譴責、制裁下，陷入對外關係窘境的一道縮影。固然俄國持續不斷試圖突破國際環境困局，儘管仍能保有一定的外交活動空間，卻難以洗刷侵略者汙名，與擺脫受多國抵制的影響；蒲亭且繼續缺席9月9日揭幕的年度「20國集團」（G20）峰會，峰會完全由美國與印度主導。

多方盤算一廂情願

 儘管在「上海合作組織」與「金磚機制」內，俄國均為創始成員國，大致上能排除西方國家陣營干擾，藉多邊場域凸出立場主張；俄國的盤算更在於，可進一步以這些國際組織的宗旨為旗號，拉攏參與國家，形成抗衡美歐主導國際建制的態勢。然無論是「上合組織」或「金磚國家」，其成員與俄維持接觸互動，其實多是為物質資源利益考量，關切的是自身發展需要。

 如今年「上合組織」峰會，伊朗正式成為第9個成員國，另有17個觀察員及對話夥伴國，包括土耳其、沙烏地阿拉伯、阿拉伯聯合大公國、卡達、埃及與白俄羅斯等亞歐國家，並由側重安全合作，轉向增強經貿往來，顯示俄國正和中共聯手強化「上合組織」陣容，更以曾遭西方制裁國家為標的，提供其現有世界秩序外的替代選項，俾與西方國家進行地緣政治上的持久對抗。

 另在「金磚機制」會議上，今年除正式邀請沙烏地阿拉伯、阿拉伯聯合大公國、埃及、衣索比亞、阿根廷、伊朗等6國加入，訂於2024年元旦生效，亦將促進成員國貿易與減少對美元依賴列入重要議程，俄、「中」所期望者，即寄託「金磚機制」成為制衡西方國家支配經濟的力量，並將「上合」與「金磚」皆視為用以對抗美歐的多邊架構堡壘。

 惟無論是「上合」或「金磚」內部，既非所有成員都和俄、「中」同心，尤其各國對莫斯科當局遭受國際多重制裁，避之唯恐不及，俄國欲藉多邊組織擴容壯大聲勢，恐未能輕易如願，更須面臨重重挑戰。至於G20更是美歐主導場域，俄方應是考量倘蒲亭出席必遭各國杯葛，為顧及領導人顏面，即在與中共同進退的掩護下，提前宣布將不赴訪印度，而以10月出席北京第3屆「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」作為替代。

利用籌碼換取支持

 莫斯科深知與美歐外交交鋒在所難免，故除積極開拓影響力以突破西方國家封堵外，也試圖運用本身籌碼，鞏固在開發中國家社群的既有支持，非洲就是俄國長期耕耘的主要地區，在俄國侵烏遭致美歐孤立後，愈發增加與非洲國家互動，冀藉此向國際社會展現仍獲眾多國家支持，且能進行正常經貿活動。

 第2屆「俄羅斯與非洲」峰會就在此背景下，7月27日於俄國舉行，相較2019年首屆峰會有逾40位非洲國家領袖參加，本屆會議只有17位出席，雖然整體而言，非洲54國僅5國未派代表參與，但這和冷戰時期以來，俄國長期以「反帝國殖民主義」為名，援助當地政軍勢力有關。烏俄戰爭爆發後，仍有許多非洲國家基於反對西方主控之全球秩序，拒絕譴責俄國，以換取俄方繼續支持其政權；更重要的是，戰爭加劇非洲國家經濟負擔，自然擴大接受外援需求。

 蒲亭看中這點，在「俄非峰會」上釋放大量利多，包括捐贈馬利、辛巴威、索馬利亞、中非共和國與布吉納法索等2萬5千至5萬噸糧食，免去非洲國家230億美元債務，並提供9千萬美元融資救濟；其目的，正是利用非洲國家對俄退出《黑海穀物出口協議》的憂慮，將矛頭轉向抨擊西方制裁，妨礙俄國輸出糧食及化肥，並以各種利益吸引非洲國家增進與俄多領域合作，強化彼此關係，確保在國際社會仍有一定程度支持聲量。

與「中」合作存在隱憂

 然而，俄國如欲對抗西方孤立制裁，最大支撐來源，還是與其具有所謂「上不封頂」、「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夥伴關係」的中共。俄、「中」基於相互依賴的需要，雙方發展出的緊密合作互動自不待言，如7月10日，中共領導人習近平會見俄國「聯邦委員會」主席馬特維延科即稱，將繼續與俄共同努力，從立法層面促進各領域交流持續發展，加強在多邊機制溝通協作，引領全球治理改革，維護開發中國家利益。中共「外事辦」主任王毅更在「東協」相關會議上，和俄國外長場邊會談時表示，俄、「中」始終堅定支持彼此維護核心利益，對雙方關係光明前景深信不疑，正規劃下半年系列重要高層交流，以落實相互發展目標。

 王毅所指重要活動，正是蒲亭的訪陸計畫，這是繼俄國出兵烏克蘭前夕，蒲亭出席北京冬奧開幕式後再次赴陸，藉以鞏固與「中」關係，彰顯雙方合作無間；俄方透露，屆時，蒲亭亦將順訪土耳其。惟事實上，過去俄、「中」實力相當時，由誰主導雙邊關係進展方向，猶在未定之數，但自烏俄戰爭起，隨俄國深陷戰事泥淖，雙方力量對比已產生微妙變化，而俄國不會甘於長期接受此「不平等」現實，恐為日後俄「中」關係摩擦埋下伏筆；尤其俄國暫停《黑海穀物出口協議》，其實也損及中共利益，烏克蘭經濟部長7月赴陸洽談合作事宜即可預示，北京對莫斯科耐心有限，而中共新版中國大陸地圖匡列黑瞎子島全域，亦為對俄國的一次試探。

 綜言之，俄國為抗衡美歐國家對其制裁所做的外交抗衡，充其量僅能利用其具備豐富資源條件，吸引開發中國家與其維持互動，但在各國參與國際活動，仍以國家利益為最高考量原則下，卻潛藏更多不確定因素，且已漸浮現的是，俄、「中」合作既加深國際社會陣營對立，其雙邊關係的微妙情愫也在變化。

（作者為國防大學戰略所教師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