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王麗娟

　春分之後，天氣漸趨暖和，萬物清麗而明朗，清明節到了。在眾多節日裡，清明最獨特，不但是節日，也是節氣。

　清明節又稱為掃墓節，外子開車載著一家老小和祭品上山去掃墓。時隔一年，黃泥小路被野長的雜草盤據而縮小，又被車來人往的雜沓腳印與車痕給拓寬了。一部接一部的車子緩緩駛在單向道上，清明時節亂紛紛，警察忙著遙指停車場。

　這兒是五股區獅子頭公墓，唯一的聯外道路兩旁延展著大大小小的墳塋，散布成一個大聚落，中間還有一座湖，祖先靜靜享受山明水秀的美景。仰望天際湛藍又潔淨，和山下的天空同樣澄明，祖先和紛雜的人間共享一片天。

　雨水飄落墳塋，清風溜過墓碑，一年四季，總是靜悄悄的滑過，墓塋長了厚厚的苔蘚，加上野花雜草修飾，少了荒涼的感覺。擺上水果，插上鮮花，點亮蠟燭，子孫三代排成兩列祭拜，喚著沉睡的公公，也喚醒守護一旁的「后土」。這一天，公公又重新活過來了，活在親人的心裡，活在大家的閒聊往事中，往日美好的時光就如走馬燈一般，慢慢旋轉。工作忙碌，來往不是很頻繁的家族，也藉由清明掃墓聚在一起閒話家常。當年失去親人的悲傷，已隨著時間沉澱下來，化為一種清明的思念。

　人死回歸土壤，墓碑上的堂號清楚顯示先祖來自銀同，提醒子孫要能慎終追遠，不要忘本。簡短三行字，生與卒都詳細記載，有名有姓也有諡號，還刻上傳宗兩大房，簡短扼要地敘述公公的人生。

　祈願馨香裊裊飄著，那是我們與公公之間的聯繫。金爐、銀爐，飛出的紙灰有大有小，隨著熱氣升騰，又被風兒吹得到處翻飛，飛遠了，不見了，盼望公公都能領收後輩子孫的心意。

　二十幾年來都是來此掃墓，追思公公，婆婆呼叫公公，喃喃說著：「今仔日是──」八十八歲的她忘了是什麼節日，停頓下來。晚輩趕緊告知是清明節，她又繼續往下說：「清明，阮準備水果、金銀財寶……要記得來領收。」

　在我心中，公公的容貌依舊鮮明，遺忘的時光又隱隱的浮現，因為公公長眠在此，讓我對這座墓園有著深濃情感。以往祭拜公公的墳塋，都由婆婆帶領，但今年婆婆不在了，大家各說各的，心情紛雜。婆婆過世後，住進生命園區的納骨塔，這是我最後一次來墓園祭拜公公，稟報之後，祂將從天大地大的墓園，移往窗明几淨的納骨塔裡，與婆婆同住一層樓，但願一向喜歡趴趴走、無拘無束的公公，能夠適應井然有序的新環境。

　紙錢煙灰裊裊在半空中緩緩飛著，我們的心意傳達到公公那兒了嗎？陽光照亮嵌在墓碑上的相片，公公仍是慈祥地看著家人。就這樣，時間靜止在大家凝視公公的遺照之中。